《爱你岁月的容颜》张小冰

2、青梅竹马

　　那少女约摸十五六岁年纪，穿淡蓝色布衫，黑裙子，下面穿着白袜黑布鞋。她进得厅上朝白老太太笑道：“妈，又是什么事惹得您老人家不高兴了？”

　　白老太太此时倒不像先前那般严厉了，她放缓了口气问：“怎么这么晚回来，又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外面世道乱的很，你一个女孩子家，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白玥玥微笑道：“我们话剧社最近在排演一出话剧，只下了学才有时间去排练，这不就晚了。”
　　白老太太道：“什么劳什么话剧，早就叫你不要去参加，这如今弄得比自己家的事还重要。”
　　白玥玥微微笑着，没有再说下去。她手里紧紧拽了一枝金色的钢笔。其实今天下了学后她并没有去排练话剧，而是去兴义街买了这枝钢笔。早就看中了的，她就是喜欢笔帽上雕着的那朵梅花，只是一直没有钱买。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她就去买下了。她把手悄悄地放在身后，小心地掩饰着不让别人看见。

　　门口一个名唤周妈的老妇人走了来，说：“太太，开饭了。”
　　白老太太站起来道：“陈掌柜，朱先生，天也晚了，留下来吃过晚饭，再回去吧！”
　　众人来到饭厅，桌上早已摆满了各式菜肴，白常川的太太陈美莲带了儿子白洛生已在那里候着了。

　　白老太太在上首坐下了，众人依次入座，小丫头们在一旁添碗，加饭。那周妈是白老太太出嫁里带过来的丫头，如今这许多年过去了，她也成了家生了儿子，依然在白家服侍着旧主，她拣了些白老太太爱吃的几样菜，放在她面前。

　　白老太太看着一家人坐在一块吃着饭，多日来不安的心总算踏实下来。外面连年战祸对白府并没有什么影响，再乱也都被隔绝在白府门外，虽然眼下顺凤祥的生意惨淡些，但是一家人能齐齐全全坐在她眼前侍候着，总算是白家的祖宗显灵。

　　一时大家吃过晚饭，嗽了口，陈掌柜和朱先生又陪着白老太太说了会闲话，便告辞了。

　　白玥玥出了饭厅，跟着她的小丫头红惠以为她会回房，没想到白玥玥却向后院走去，那是下人们住的院子。
　　红惠不禁诧异道：“小姐，你不回房休息吗？”
　　白玥玥道：“刚吃了饭，我想到处走走，你先去打点热水放在房里，我一会回去好洗脸。”
　　红惠答应着去了，白玥玥走至后院一间房的廊檐下，见里面亮着灯，便透过窗户朝里看了看，只见书桌前坐着一个年青的男子，她便笑着推开门进去。
　　那坐在书桌前的年轻男子眉目俊秀，此时正在灯下看书，听到门响，慌得立刻把手上的书合上，迅速把它搁在面前的一堆书下。
　　白玥玥早注意到他的动作，看他慌慌张张的模样，不禁好笑，她且不动声色笑道：“承轩哥哥，这两日很忙吗，怎么都不见你到厅上去？”

　　周承轩笑道：“这两日报社忙着刊发稿件，我回来的时候你恐怕已经睡了，这会你来又有什么事？”

　　白玥玥道：“上次你在报纸上写的那篇关于三民主义的文章，你说过会第一个拿给我看的。结果我没看你倒先发表了。”

　　周承轩道：“那是我们主任临时需要这样一篇文章，他看我这篇写的好，就拿去用了，我这里还留着那张报纸，要不你拿去看看。”
　　周承轩转身去后面的书架上寻那份报纸，白玥玥便趁机从书桌上抽出刚才他塞在下面的小册子。

　　她打开册子翻了翻，见上面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文字，只说一些共产，共和之类的话，便有些失望。
　　周承轩取了报纸回身时，看见白玥玥手上的册子，原来笑着的面孔，一下子变得煞白。
　　他急忙正色说道：“那个不要看，快给我。”
　　白玥玥一怔，被他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他这么严肃对她说话，周承轩本来大她几岁，比起白常川，他更像是她的哥哥，一直是他陪着她，爱护她。她没料到他会为了一本小册子就对她发火。
　　她赌气道：“为什么不能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周承轩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实在冒撞了，于是赔着笑脸，，轻轻说：“小孩子家，懂什么，报纸给你，上面有张恨水的小说连载，你还是看看这些吧！”

　　白玥玥瞪着他，道：“我已经不小了，等你过完了生日，我也满十六岁了，你说过那天会陪我看电影去庆祝。”

　　周承轩见她气鼓鼓地看着自己，那副模样，像极了瞪着眼的绿皮青哇，不禁“噗哧”一声笑起来，他拍了拍她的头，道：“老是记着玩，可见还是小孩子心性。”
　　白玥玥忽地转过身去一声也不言语，只留一个后脑勺面对着他，她那个样子像是打算生他一辈子气似的。

　　周承轩知道她可能是真的生气了，于是赔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原是我说错话了，过了这个生日，我们玥玥就是大人了，我再也不拿你当小孩子了。”

　　白玥玥回头问：“真的？”
　　“真的。”他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回答，其实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喜欢缠着他问东问西的小女孩。

　　“你说过，那天会带我去电影院看电影的，这个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
　　白玥玥这时才绷不住，笑了起来，她此时眼角、眉角全是笑意，满满地溢出来，像是阳光透过乌云洒下来万丈金光落在他的心上。他不由得怔了怔，在心里叹道，这么件小事也能让她如此快乐，自己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白玥玥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脸蓦地红到了耳根，她把手上那本小册子放回桌上，取过报纸慌忙跑了出去。

　　周承轩回过神来，她早已经不在房里了。他笑了笑，拿起小册子时，突然发现下面压着一枝雕着梅花的金质钢笔。

　　白玥玥一口气跑到了院子里，她站在那颗大槐树下心仍旧扑嗵扑嗵跑个不停，她用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手心里一片燥热。

　　她抬起头时，忽然看见周妈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眼神里不知是惊诧还是惶恐。
　　玥玥从小是周妈带大的，小时候她可以尽情在她怀里撒娇，可以这个时候她却有点怕她。
　　她记得小时候常常是周妈怀里抱着自己，一手牵了承轩哥哥在院子里闲逛。承轩那时对小婴儿非常好奇，时时忍不住拍拍她的小脸，握握她的小手。有时周妈忙，便由承轩带着她玩耍。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周妈似乎并不高兴看见自己与承轩哥哥如小时候那么亲近，有时候甚至有意让承轩哥哥避着她。

　　玥玥笑着叫了一声“周妈。”
　　周妈答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她说话时候的声音是硬邦邦的，“小姐，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去休息？”
　　玥玥道：“我正闲的无聊，找承轩哥哥借本书看看。”
　　周妈道：“你要看什么书，让承轩送到厅上就是了，何必这时候还跑一趟，天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玥玥答应一声，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