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岁月的容颜》张小冰

4、失望而回

　　那老张原本是傅督军军中的一名小卒，只因几年前的一次战役中，他不顾自己性命替傅督军挡了一枪，落下了隐疾。后来傅督军感念他护主有恩，便把他安排在督军府任职。

　　老张当兵之前是个土匪，大字不识，且性情暴躁。他自以为曾经救过傅督军的性命，便有些目中无人，在督军府中除了主子以外，下面的人都不敢惹他。老张平时除了喝酒吃肉，就好抽几口烟，他若是烟瘾犯了就什么事也不能做的。他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大公子这一趟上去少说也要个把钟头才能下来，便又重新发动了汽车。

　　白玥玥去买了糖炒粟子回到电影院门前，这时候她还不见周承轩的人影，便有些着急了。拿在手里的热哄哄的糖炒粟子往外冒着热气，烫着她的手心，满眼都是陌生的灰色的人群，让她觉得仿佛像到了凄凉的梦境。
　　周承轩并不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但是他的守信只是在面对别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她有时真是恨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能陪她看完电影再去办吗？她承认自己有时候似乎是有点无理取闹，但是一年之中就只一次，他只要迁就她一次也好。

　　周承轩从报馆出来，便叫了一辆黄包车，急急忙忙往兴义街赶，他在车上惶惶然地想：“又迟到了，那个小丫头一定等急了，呆会见了她，不知她又会怎么样呲牙咧嘴发脾气呢？她就是这样，嘴硬心软，呆会买两包糖炒粟子哄哄她，她就又会冲着他笑。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车子到了一个交叉路口，突然见前面许多人围住一辆汽车指指嚷嚷，周转闹哄哄的像是发生了事故。
　　车夫拉车经过他们时，周承轩探过身子一看，不禁惊骇，那地上躺着一个穿着粗布衫裤的黄包车夫，身下是一瘫鲜红的血迹，那黄包车被撞倒在地上只余残骸。

　　开汽车的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可气的是他撞了人不但没有下车来看视，甚至还想逃跑。他见许多人围上来看热闹拦住了他的去路，不禁恼怒暴喝道：“都闪开，别挡着道，你们都不想活了。”

　　周承轩年轻气盛，见了这个情景，只觉得自己胸中一股热血都往脑门上冲，太阳穴突突地直跳。他也顾不得许多，忙叫车夫停下了车，一脚跳下来就冲到那汽车门前，他上去一把揪住了那司机的衣领子，硬是把他从车上拖了下来。

　　那司机毕竟有些年纪，敌不过周承轩的力气，一路踉跄着摔下车来。待看清了抓他的是个穿蓝色长衫的文弱书生，气焰马上又升上去了，他恶狠狠跳起来骂道：“臭小子，管什么闲事，你知道我是谁吗？就凭你，也敢拦我的车。”

　　周承轩额上青筋暴起，怒目看向他道：“不管你是谁，撞了人就想跑，快跟我到警察厅去！”
　　那司机嘿嘿冷笑：“就凭你，实话告诉你，我这是傅督军府大公子的车子，就算是警察厅长见了我们大公子，巴结奉承还来不及呢？你趁早给我滚远点，不然管保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承轩大声道：“傅督军的车又怎么样，难道就可以目无王法，胡乱欺压百姓。”
　　围观的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对那司机均怒目而视。
　　那司机料不到会碰到这么一个难缠的人，恨恨道：“你简直不识好歹！”
　　两人正在这里拉扯着，闹的不可开交，这时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员赶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吆喝道：“让开，让开，这里出了什么事？”他们明明目睹了现状却还要明知故问。

　　那司机像是见到了救星，急急说道：“长官，我是傅督军府的司机，在这遇到了一点麻烦，我们大公子现等着用车呢，偏偏这人挡着我不让走。”

　　周承轩立刻道：“他撞了人，就想跑，长官，你倒是来评评理。”
　　那警员仔细望了望那汽车的车牌，心下了然，凑过去对那司机小声说了几句话。

　　周承轩见他们说完，没想到那司机却大摇大摆地开着车子跑了，不由顿足道：“这是什么世道，青天白日撞了人还逍遥法外。”
　　那警员劝他道：“老弟，这傅督军府的人我们是惹不起的，你还是想开点，先把人送到医院要紧。”
　　周承轩这才反应过来，跑去查看那躺在地上的黄包车夫，他此时流血甚多已奄奄一息了。此前围观的群众都上来帮忙，与周承轩一起把伤者抬上了他先前坐的那辆黄包车，去了医院。

　　白玥玥在电影院门口左等右等也不见周承轩的人影，原本满心期盼的心情早灰了大半。周承轩的不守信用对她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他总是有许多重要的事排在她前头。她再也不愿等下去了，便独自进了电影院。
　　电影已经演了一半，她在后面找了个座位便坐下来。四周围影影幛幢的，黑白影像的光束一明一暗打在观众泛着油光的面孔上，初看起来便觉得有些骇异。
　　因为没有看到电影的开头，后面的下半部她都在根据剧情猜测着前面的剧情。最后看到女主角病死，男主角千里迢迢从外面赶回来奔丧，伏在女主角身旁痛不欲生的恸哭。她心下顿觉凄凉，也在心里暗骂，早做什么去了，这时候才知道哭，实在是醒悟的太晚，最后她是流着泪走出电影院的，为她自己。

　　白玥玥回到白府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客厅等着她。她知道每年母亲都会为她庆祝生日的，可是这次她觉得厌烦。她自己的生日，却还要强颜欢笑，讨大家高兴，做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这简直比唱戏还难。还有许多不相干的人掺杂其中，虽然那都是她的亲人。

　　她嫂子美莲倒是个爱唱戏的人，也是个天生的生活外交家。只要在聚会遇见个体面些的陌生人她就会忍不住上前去打招呼，谈话中都会聊到新近流行的衣服款式，有钱人家又有些什么传闻。
　　她那涂着鲜红的嘴唇，喋喋不休地蠕动着，烫着时下流行的飞机头，蓬蓬地垂在肩膀上像是大鹏的翅，玥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心慌，因为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美莲在太太群里自以为是个非常时髦的人物，其实那些阔太太却不大看的起她，因为她娘家前几年败落下来了。她的几个哥哥整日游手好闲，把家里的钱赌光，家产被拿去还了债，家里景况越来越艰难，所以她才那么年轻就嫁了人。这些事情她还以为别人不知道，总在别人面前说，在家做姑娘那会怎么怎么样，像是绫罗珠宝用之不尽一样，外人听在耳里表面上动声色，背地里却是在偷偷地拿她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