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树》七色雷雨

18、车祸

　　小栓子高中三年的故事还没结束。一件最让小栓子感到后怕的是高二后半季的那场车祸，也是最漫长的一天。
　　那天像平常一样，小栓子五点多起床，自己起来下碗面条，然后把昨天晚上的剩菜与面条一起煮好，因为太烫就吃的慢点，六点多从家里出发，六点五十要上早自习。
　　从早自习开始，上课偶尔开开小差，下课和同学们聊聊天，或者站在走廊外发发呆，一天很快也就过去了，就算是这样的日子，有时候也嫌过得慢。
　　小栓子因为懒，便学了理科，本以为理科能够好受点，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理科更多的是逻辑思维，他时常脑子转不过弯来，总比别人慢几拍，这些总反应在物理课上，比似懂非懂更可怕的是一点也听不懂，这样的时候老师再提个问题，这节课是真的难熬……如此这般这一天平静的过去。
　　上完晚上的三节晚自习，九点五十，小栓子才往回赶。
　　这一天正好王浩闲来无事也就转到了学校的周围，叫小栓子在路边吃上一些烧烤，开了几瓶啤酒。
　　一般情况下，在家里父母爷爷奶奶都不让栓子喝酒的，所以大部分时间小栓子和王浩他们在一块比较放松的，该吃吃该喝喝，属实没有太多的顾虑。
　　“浩哥，我明天还得上课，你喝好，我随意哈。”
　　“哈哈哈，上课睡。”
　　“那可不行，听不懂也得听，万一考不上大学……”
　　“那倒是，学习是个好出路，那我就不勉强了，以后有好的机会记得带一把兄弟。”说着王浩在小栓子的肩膀上拍了拍。
　　这天晚上小栓子喝了两瓶啤酒，觉着刚刚好。约莫晚上十一点多小栓子才回到家。
　　一进门，如往常一样，屋子里安静黑暗，小栓子莫名其妙的觉着不对，也说不清哪里不对，他轻轻的开了客厅的灯，然后又轻声的洗了个澡，洗完澡之后他刚走过爷爷奶奶住的那间屋又退回来，推开了房门，空无一人。
　　此时，整个屋子空无一人。
　　小栓子觉得不应该，便给父亲打电话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那一刻满脑子是问号。
　　“爸，爷爷和奶奶回老家去了吗？”小栓子用客厅里的电话机给父亲打去电话。
　　“你爷爷被车撞了，下午你爷爷已经从县医院转到了市里三甲医院了，你姑姑一直在旁边，你别担心。”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钟。“你奶奶暂时被你姑姑接过去休息一阵，我和你妈这两天也会回去的，你先自己照顾自己。”
　　小栓子半晌没说出话来，他心里瞬间升起爷爷车祸的画面，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心里像是丧失了感受，没有喜怒哀乐，像是无与伦比的平静，像黑夜里毫无波澜的大海。
　　他以前听说别人遇到各种惨烈的事故，总是揪心难受，那种揪心与自己生活是割裂的，归属于同情。

　　而发生在自己身旁的事情却不如与自己毫不相关来的难受？小栓子想使劲挤出眼泪，却怎么也挤不出，此刻他怀疑自己了，爷爷奶奶可是照顾了自己那么多年的无以为报的亲人，自己难道是缺心眼吗？
　　为什么自己反倒那么平静？小栓子甚至觉得自己很惭愧。
　　那晚小栓子很晚才睡着，愈发安静却愈发难以入眠，几经辗转，才在最后的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滴水，随着滴答一声融入那黑色的大海，荡漾着的丝丝波纹不一会儿便消散，随即大海仿开始风暴雨。这个夜晚梦里竟是这样惊恐。
　　第二天入校，小栓子同桌的女孩子看小栓子失了往常的精气神，便小心翼翼的问小栓子情况。
　　这个女生对小栓子有点意思，小栓子也明白，对小栓子的关心小栓子也不能置之不理，也向她简单说明原因。
　　面对这种情况女孩也有点不知所措，谨小慎微的安慰着，她害怕说到不好的让小栓子更难受。
　　晚上回去小栓子看到空间里的一条评论：你爷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正是小栓子同桌几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短短数个字小栓子很感动，回复道：谢谢你。
　　这事小栓子没有再给别人说过，包括自己喜欢的那个女生，这时候小栓子了解到那个女孩正是和喜欢男生分手的日子，也正值忧伤的时刻。
　　第三天父母回来了，母亲在家里给小栓子做了几天饭，父亲则陪伴在爷爷的病床前，小栓子也终于得知爷爷的伤势没有生命危险，那一刻小栓子眼圈温热，眼睛酸酸胀胀，他吸了吸鼻子：“爸，周末我去看看爷爷。”
　　“好，你爷爷也醒了。”
　　周末，小栓子坐了两三个小时公交，终于到了这所医院。
　　医院人潮涌动，这是小栓子第一次来到住院部，这里的病房几乎都有人，从进医院大楼开始那股子药水味没有断过，直冲肺腑。
　　小栓子第一次觉得人都好脆弱，又都好坚强。
　　走到爷爷的病房，小栓子赶紧跑过去握住爷爷的手，看着爷爷脑袋上，腿上包扎的一条条砂带，甚至动弹不得的身子，小栓子无以言语。
　　“把那个尿壶里的尿倒掉，在用那个盆子那你爷爷的尿片洗一下。”父亲给爷爷喂着水果边吩咐道。
　　看着这些，小栓子有些不知所措，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十多年成长，爷爷奶奶照顾自己是多么不易!
　　小栓子干完这一切关上门好好在卫生间用肥皂洗了几遍手，他甚至自己洗了好几遍手。
　　他终于设身处地的明白了自己小时候他们该多么艰难啊，他们从来没有说过抱怨，小栓子也终于开始放下这些瞎讲究，从咬牙到自然去做，心中多的是理解，是认知的成长。
　　也许是爷爷的乐观，他身体恢复的速度让医生都颇为惊叹，小栓子也终于开心起来，三个月爷爷就可以下床走路了，只不过这三个月爷爷把时时绑在裤腰带上的烟袋杆给放下了，这让奶奶很欣慰，不过奶奶没想到的是后来爷爷抽起了盒装烟卷。
　　“你不知道你身体得恢复，又开始抽上烟了。”
　　“我就这一辈子，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有几个活头，再烟不抽酒不喝有什么意思。”
　　这时候奶奶很无语但又没什么反驳的话了，就只一句：“随便你，我懒得管你。”
　　爷爷心里不放什么事，甚至一些时候像个小孩子，他也有他的固执与迂腐，不过这个就是那个时代成长下的他，小栓子觉得这俩人一个洒脱一个爱较真，也算是互补了。
　　以爷爷后来的状态要不是这场车祸，爷爷身体甚至更硬朗，小栓子后来的某一刻觉得爷爷奶奶是他回忆的一切，而无数个某一刻，拼凑着小栓子的童年。
　　他不敢想象，哪一天假如再也见不到他们自己该会多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