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色青》狸迩

4、雾

　　许家院子后方是一片果园，挤满桃树梨树，右侧被篱笆围起的田间，种了不少蔬菜，一个月前周原种植的樱桃萝卜已经露出了红色的果脯。

　　许矜安从果园回来，提篮里摘放了不少瓜果蔬菜。

　　走进院子，把蔬菜叶子摘掉，丢进鸡笼，许矜安才提步往屋内走去。

　　他动作熟练，像是经常做事。

　　那张五官极为出色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等到回卧室洗完澡，许矜安才在休息间隙坐到椅子上翻看手机。

　　因是周末的原因，置顶的群里很是活跃，已有上百条未读记录。

　　垂着眼睫，许矜安长指点开，从新消息开始处慢慢往下滑。

　　群里都在讨论最近的明星八卦，一个名为‘枝雪’的微信名回复很行业机密，一时激起一片热火朝天。

　　漫不经心掠过一堆在他看来无趣的对话。

　　【步子珉：什么千年难遇的美人，我也见过真人，只能说传言过于夸张。】

　　【枝雪：颜值算得上娱乐圈里数一数二了。】

　　【步子珉：也就还行，吧。】

　　【穆冬：不可。】

　　【枝雪：白眼白眼，我就很好奇，在你们男人眼里到底什么样才算美人？】

　　【穆冬：没什么标准，只能说不是我的菜。】

　　【步子珉：说到美人，当然要数我们枝雪妹妹啊。】

　　【枝雪：今天你脱单了？这么会夸人？】

　　【穆冬：脱单？有我们阿许这样的珠玉在前，哪有人能看的上他？】

　　【枝雪：也是。看过这么多男明星，阿许依然在我心里颜值top1，无人能比！】

　　【步子珉：@枝雪，你这都近距离看了多少年了，还没看腻呢。】

　　【枝雪：没呢。@。阿许，快出来聊天啊。】

　　许矜安眼神正好落到这句话上，慢条斯理地回复一句：【聊什么？】

　　步子珉和姜枝雪都是活跃的性子，他一回复，群里更是热闹几分，

　　枝雪语音迅速发了过来：【我们神仙男人来啦，集体鼓掌鼓掌！！！】

　　许矜安敛眉，敲字回应：【别乱喊。】

　　【枝雪：哦。】

　　乖巧的动图从屏幕里弹了出来。

　　穆冬忍笑：【妹妹突如其来的乖巧。】

　　步子珉接着搭腔：【只听我们阿许话的妹妹，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没分手呢！】

　　【……】

　　【……】

　　【枝雪：暴风哭泣jpg ，我也不想分的，就是阿许说他不想拖累我，呜呜呜。】

　　【……】

　　【……】

　　许矜安忍不住点了语音：【是你说分的。】

　　低沉好听的嗓音透过门缝轻易穿入耳，细听之下仿若还夹着淡淡的无奈和纵容。

　　苏婳停了步子。

　　指尖无意识扣着手心，苏婳半张脸隐在明媚的光线之后，一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原来是这样：分手了，但不甘。

　　许矜安没察觉门边的动静，群里几人又嚷嚷了起来，

　　【穆冬：你俩别演了，假的搞得像真的一样。】

　　【步子珉：说到这个我就TM挺无语的！你俩为了躲避其他男女生的骚扰竟然干出如此勾当！！要不要脸了？假情侣一演就演了整整五年，也不嫌腻？】

　　【穆冬：可能真演出感情了？】

　　【……】

　　【步子珉：可闭嘴吧，被妹妹家那个疯子知道了，还不追到村里把阿许打一顿。】

　　一直没敢出声姜枝雪这下回的很快：

　　【枝雪：关他什么事？！】

　　【许矜安：打过了，没打赢。】

　　【？】

　　【？？】

　　【步子珉：哈哈哈哈。】

　　【穆冬：没打赢？那正常。】

　　【枝雪：他竟然敢对你动手？！！！】

　　说起来也是几年前的事了，许矜安懒得回忆，随意回复了一句，便收了手机。

　　-

　　苏婳到大厅时，桌上只有一碗白粥和一盘绿叶的小菜。

　　她慢条斯理的吃完，又找到厨房，把碗清洗干净。

　　大厅外就是宽敞的院子，清晨的光线柔和，裹着淡雾铺洒在花和叶子上，点缀着露珠折射出微光。

　　院子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很多视频里没出现的场景在她面前铺展开来，梨花桃花开的正盛，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粉的白的花全挤在一起，低处种着青翠的菜，院子另一角落，用木头围圈圈着几只鸡，呆头呆脑的盯着她看。

　　所以，到底哪只叫‘害羞鬼’？哪只叫‘小臭’？

　　看起来都长一个样儿。

　　情绪不高，苏婳浅浅转了一会儿，便回了屋，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付绪文坐上回程的车后，给她打来电话：“什么时候回，跟我说，到时候来接你。”

　　说着关心的话，语气却还是带着气的。

　　苏婳强撑着眼皮：“嗯，好。”

　　又想起这山路崎岖，便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昂。”

　　付绪文是个压不住气性的，又聊了没两句，他便开始发泄情绪：“呵，女人。”

　　“怎么？”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像找到了个出口，付绪文开始口无遮拦：“你自己说，我为了带你来这破村，付出了多少？刚买没多久的车毁了，腿差点断了！还这辈子第一次啃泥！！你倒好，转头就把我甩了！最毒女人心啊。”

　　“我什么时候把你甩了！？”苏婳柔声解释，“我只是待几天而已，你也知道舞团新剧目需要找灵感。”

　　“就几天？”付绪文声音顿时拔高几度，“你当初怎么说的？说有个支教的同学在这儿，就来兜一圈风，晚上就能回去！”

　　“请问苏小姐，你那支教的大学同学呢？！”

　　“这不是还没联系上吗。”苏婳自知理亏，也耐着性子。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付绪文说着冷笑一声，“苏婳，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你这是来看老同学顺便兜风吗？！眼珠子都快黏到人家身上了！”

　　说到气头上，他干脆利落下了定义：“你这简直——目的不纯！心术不正！！”

　　“……”

　　苏婳索性不解释了：“嗯，是了。”

　　“……”

　　付绪文咬牙切齿撂下一句：“行！你牛！好自为之吧！”

　　便挂了电话。

　　苏婳睡意全无。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付绪文心性她还是了解的，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苏婳也没顾生气，又连发了几条安慰微信过去。

　　再次走出院子时，迎面碰到从大门进来的周原。

　　他笑着露出一边虎牙：“刚把你朋友送走。”说着又想起付绪文走时的神色，有些担心问道：“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苏婳轻笑：“没事。”

　　“哦。”周原搓搓手，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多问，“那你就先在这里住下来。”

　　想起许矜安，苏婳拒绝了：“不了，我大学同学在这儿支教，我跟她一起。”

　　没想到她还有认识的人在这里，周原也愣了愣。

　　但她看着女人单薄的身影，还是挽留道：“苏婳，我们这关系，不用客气。”

　　周原视线从她清丽的面容上滑过：“再说了，我都跟老许说好了。”

　　说好了？

　　轻抿起唇瓣，苏婳在想拒绝的话在脑海里转了个圈，终是答应下来：“那好。”

　　周原表情一松，想起她说的来这里兜风，便介绍起来：“我们村里，其他没什么说的，但这自然风光确实不错，你可以多走走看看。”

　　“我知道。”苏婳笑，“你视频拍的像宣传片一样。”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周原腰背都不由挺直了几分。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夸他视频拍的好。

　　他和苏婳认识时间不短，说是网友，但她最初是他们粉丝，是他们视频号那批死忠粉丝里最活跃的那个。

　　加上好友没多久，他突然收到她发来的一张照片，是女人顶漂亮的怼脸自拍照。当时他还觉得这人对他是不是有点那方面的意思，但很快被女人一句【姐妹，你视频拍的这么好，是不是学摄影的啊，我这样的，可以找你约片吗？害羞害羞。】打破。

　　敢情她一直在把他当成女生。

　　后来误会解除，一来二去中，两人也聊熟了。

　　偶尔也会开视频，算不上多频繁，但也足够打破距离，拉近关系。

　　两人闲聊，顺着院子往外走。

　　“舒舒呢？”苏婳从来这里就没看到古灵精怪的女孩。

　　“哦，去她外婆家了。”

　　正绕过院角，突然从鸡舍那边窜出来一道白影。

　　苏婳始料未及，下意识就往周原身后躲。

　　“坐下！”周原低声呵了一声，转头安慰道，“别怕，是白豆儿，它不咬人。”

　　苏婳这才探出个头来。

　　“白豆儿？！”

　　女人眉眼一弯，展颜的瞬间，是眉眼惊艳到极致的一张脸，卷翘的睫毛下，乌黑瞳仁里勾着水光潋滟的柔意，唇边一抹淡笑，极富冲击性的美被她那把柔情似水的嗓音给中和：“你怎么看起来比视频里还肥呢？”

　　周原被那抹笑晃了一下。

　　“小周？”

　　募地回神。

　　身后站着从田野散步回来的祖孙两人，周原迎着许矜安淡淡的眸光，不知怎么心一紧，下意识和苏婳拉开了半步。

　　他笑着回应：“哎，奶奶。”

　　老人大概六七十岁，腰背略弯，但也压不住的瘦高身型。眉眼慈和，她笑眯眯的从苏婳身上打量几眼，回到周原身上，语气染上几乎溢出来的愉悦：“小周，什么时候带的人来啊？怎么也不说一声。”

　　“待会儿就在这里吃午饭啊。”老人说着又止不住感叹，“小周你福气好啊，小姑娘长的真好看。”

　　周原尴尬，一时气氛也尴尬。

　　“奶奶好！”苏婳却笑眯眯，视线在旁边许矜安的身上滚了一圈，然后耐心解释，“我和他不是一对儿。”

　　说着，手还在她和周原之间比划了几下。

　　“哦哦，奶奶知道了。”老人笑容更深了，“奶奶祝福你们。”

　　“……”

　　周原干笑，吼的更大声了：“奶奶，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说完又朝着苏婳解释：“老人家有些耳背。”

　　果然，下一秒，老人的表情微顿，接着又笑开了：“你们要结婚啦？这么快啊。”

　　“……”

　　这句话和结婚有任何关系？

　　要不是看到老人家一本正经的模样，苏婳都要以为她是故意的了！

　　“姑娘，我们小周又帅气，又能干。你有福了！”老人笑呵呵的，和旁边一直无甚表情的许矜安形成鲜明对比。

　　“阿许，小周这都要结婚了！”老人转眼看许矜安，“你连个对象都还没有哩。”

　　“嗯，恭喜。”

　　许矜安只回应前半句。

　　明明他知道两人的关系，却半句也不帮忙解释，随口一句‘恭喜’，竟敷衍成这样！

　　苏婳很快敛起表情，轻笑着接过话：“嗯？恭喜我们两年网友终见面吗？”

　　女人展颜：“那就谢谢许大哥的祝福。”

　　周原，“？？？”

　　女人浅笑，眼里透着狡黠的光，像只勾人的小狐狸，朝着目标露出几分娇媚。

　　“苏婳，那什么，他也没比你大多少，叫许大哥……属实没必要。”周原又尴笑，“换个称呼？”

　　“嗯？”苏婳佯装思考半秒，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冒出一句，“阿许这个称呼挺好的。”

　　周原心一提。

　　女人话题又忽得一转：“那就叫——哥哥？”

　　“行吗？哥哥。”

　　这次直接把姓都给去掉了，一口一个‘哥哥’的，典型揣着明白装糊涂。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看许矜安又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周原赶紧打圆场，“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是比我们小。”

　　“嗯。”

　　苏婳是比许矜安小，三岁之差。

　　她上高一那年刚好许矜安高中毕业。

　　等到她上大一，又遇许矜安大四休学。

　　没迟疑，许矜安很快就如她所料地拒绝：“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

　　中午不到，家里司机便送来一堆东西，几大行李箱，还有大包小包的各类颜色手提袋，印着显眼的奢侈品标志。

　　叠堆在许家老旧木门前，着实有些另类和夸张。

　　苏婳瞠目，一个电话闪到安韶菲处，开口就冷言冷语：“我只让你帮我收拾几天的换洗衣服，你给我整这一大堆？”

　　“两天也是几天，九天也是几天。”

　　安韶菲此刻正在吃饭，口齿不清，等一口饭菜入肚，才娓娓道来缘由：“这不是不知道你到底能坚持几天？苏苏，不是我不相信你，你自己也知道，你在追男人这方面向来没什么耐心。这不把东西给你备齐，断绝你的后顾之忧吗。后勤保障你放心，只管一心一意追男人。”

　　“呵。”

　　苏婳垂眼，心没动，反而又冷笑几声：“其他的先不说，你把我上星期托人从巴黎带回来的比基尼和那套高定带来，是几个意思？是想让我在鱼塘里游泳，田埂上走秀吗？”

　　“咳，”安韶菲，“也不是不可以。”

　　“……”

　　“这几双高跟鞋，你觉得踩到地里能拔出来不？”行李箱被当面打开，苏婳单手拧起几件衣服，“还有这种只有几片布的裙子，除了泡吧你看我穿过？”

　　“不是，姐妹，你衣柜里除了舞蹈裙，不都是这些衣服鞋子？！”

　　“……”视线望向泥地里悠然自得地鸡鸭鹅，苏婳陷入了沉思。

　　司机陈叔见她没把东西往回带的意思，只好委婉提醒：“下个月，您的生日，苏总会回来。”

　　意思是说，你该在这之前回家。

　　苏婳扯起嘴角，敷衍的应了声。

　　站在门外看着黑色轿车缓慢驶出小道。

　　苏婳才真正意识到她到底做了一件多么心血来潮的事。

　　清风撩起几缕柔软长发，胸腔吸满了植物清爽气息。

　　她孤身一人，主动滞留在了这个陌生的乡村。

　　为了一心一意追男人么？

　　从认识许矜安以来，就知道他从不缺追求者。

　　苏婳轻抿起唇角，无奈笑了声：所以，哪儿那么好追？

　　况且，他也只是被分手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