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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捌 ...

  •   这条路他走了很多遍。

      自十二岁考上A大,四年时间,不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除去生病的一点时间,剩下时间的每个周末洛灿都会抽出半天时间雷打不动的过来做义工。

      慈希福利院。

      幼年时期的他曾经在这里待过半年,受过院长无微不至的照顾,才能让当时身体极差的洛灿撑到两位姐姐找过来。

      事后,穆清漓一己承担起整个家业,念着老院长的恩情常年资助福利院的孩子们。做义工的事情两位姐姐也不曾拦过他,毕竟是自个儿带大的孩子,穆清漓比谁都了解洛灿的心思。

      福利院的孩子们几乎都是被遗弃的,他们大多数不是身体上有残缺,便是智力不太健全,而极少部分健康的beta小孩,听院长说是在襁褓中就被扔到了院外。

      ABO的世界里向来存在偏见,即使尚如今表面上不存在重AO轻B,但骨子里浸透着的恶俗仍是让有的人生来便被贴上了各种灰色标签。

      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一向适者生存,或许他们的存在对一些人来说不能够带来一定的价值利益,所以很果断的,这些可怜的小孩儿被归属到了“放弃”一栏。

      洛灿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但面对福利院单纯到眼里只会透着清澈的小朋友,他还是会忍不住怜悯心酸。

      小孩子的期盼是最不能被辜负的。

      所以洛灿每次去福利院,都会气喘呼呼的提着大包小包,有给孩子们的零食糕点,衣服玩具,文具书本…

      一如既往的,当他笑着踏进院里时,那群孩子也不顾是正在吃饭还是户外玩耍,一窝蜂笑盈盈的把洛灿围了个圈。

      “灿灿哥哥!”

      “哥哥你终于来啦!”

      “哥哥,哥哥,我们好想你!”

      “灿灿哥哥陪我玩!”

      …

      诸如此类的话语哄的洛灿心里酿蜜,他看看这个抱抱那个,每个揽进怀里都爱不释手。

      负责秩序的老师带着院长过来时,小孩正被一群孩子抱着腿抱着腰没法脱身,怀里面还塞了个一两岁吐着口水泡泡的小姑娘。

      “院长好,各位姐姐好。”

      洛灿颠了颠怀里不重的孩子,腼腆的打了招呼。

      入秋的风有些微凉,室外闹了一通孩子们多少出了些汗,老师们组织着他们回去午睡,小孩们才依依不舍的和给他们分完礼物的洛灿挥手告别。

      教室外长廊的墙上粉刷着童心十足的卡通画,戴着眼镜的中年女院长面带微笑,淡淡注视着身侧的洛灿细语问道:“听你姐姐说,你出院不久就去高中上学了?”

      “嗯。”洛灿笑着点头。

      “看样子你很高兴。”

      院长拉他坐到石椅上,院中粗壮高大的桂花树随风飘着香,小孩抬头去看,树上花瓣稀稀落落,枝干也在逐渐变秃,九月中旬了啊,也是该到了花败季。

      “您也知道,我时间不多了,总不能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吧。”

      院长笑着摇摇头,“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唯一有一点,凡事看得太过于透彻,有时候啊,一个彻悟的人,要比心中混沌的人活的更加痛苦。”

      “灿灿,人生中的选择没有对错,无论走在那条路上,都该心中怀有希冀。”院长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决定是对的,但院长同样希望,在你命运的路上,你也能够继续坚持下去,别放弃。”

      洛灿敛了眼底光亮,沉默是最好的回应。

      他自是知道院长在希望他坚持什么。

      当他被告知患有同父亲如出一辙的先天性心脏病时,穆清漓和楚迟迟虽如遭雷击,但吊着一口气也在一直坚持着帮他寻找能够配上型的心源。

      国内的,国外的…

      一年,两年,三年…

      直到今日,他们大概坚持了快十年之久。

      洛灿有时候在想,其实并不是他想放弃自己的生命,只是现在看起来能够被治愈的可能微乎其微。

      他不想体会由天堂到谷底的落差感,在医院里昏睡的一年时间里,心里总有一道执念挥之不去。

      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过了十几年,到头来忽然发现,他没有一天是在做真正的自己,没有一天,是在做贯上“洛灿”人生的自己。

      他在福利院小转了一圈,路过厨房,洛灿好奇的抻头看了一眼,院里的老师和周末选择过来做义工的年轻人正在帮忙准备孩子们午休起来需要的水果糕点。

      他闲着也是闲着,洗完手撸起袖子,很快融入人堆里帮忙摆盘切水果。

      午后阳光明媚。

      看着孩子们起床洗漱完毕,洛灿帮着老师整理好床铺和洗漱用品,身体一瞬间像是被抽走力气一般没了精神。

      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可能就到这了,勉强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告退,小孩扶着栏杆微微坐下,额角和手心登时满是细密的凉汗。

      洛灿咬着没血色的下唇忍了忍,缓过劲后喘了口气,他松开双膝攥皱的裤子面料耐着性子抚平,闭眼微眯了会儿,长廊尽头忽然跑过来一个抱着粉色水杯的小姑娘。

      小姑娘梳着双马尾,一双大眼睛有神漂亮,她不出声,牵着他的手指了指院长办公室,洛灿一下便明白了。

      “你是来告诉我院长找我吗?”

      洛灿注视着她的眼睛,打着手语询问。

      小姑娘听不见也说不了话,索□□利院里的哑语老师教过他们手语,这才能看懂洛灿表达的意思。

      她笑的甜甜的点点头。

      “谢谢你。”

      洛灿摸摸她软绵绵的发丝,用手语和她道谢。

      还没到达办公室,洛灿便看到院长持着手,面色微难的迎面对上他。她抿着唇瓣,眉头微蹙,一手轻握住小孩削瘦的手腕,一边拉他站于一旁。

      “有人,过来点名道姓的找你,我不知你愿不愿意见他,所以…先跟你打声招呼。”

      虽然那人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样子,但从面相来看,他同眼前的小孩有六七分想象。

      洛灿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在院长说完话之后心底生出几分坦然,他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握住院长略微有褶皱的双手细声细语道:“您别担心,没关系的,我先进去看看。”

      推门进去,屋里的陈设是洛灿记忆当中的。

      那人背对着他坐在轮椅上,即便是看不见他的脸,洛灿也猜的到,他定然在瞧着窗外那片映着阳光的葳蕤发呆。光透过繁密的树叶缝隙,在木制地板上落下一圈圈的暖色光斑,时光静谧美好,但他们不是。

      “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那人嗤笑一声,艰难的转动轮椅。

      洛灿先瞧见了他深深凹陷、苍白病态的双颊,到底是什么病,能把一个本该身强体健的alpha折磨成这样…他沉默的抿住双唇,先一步上去推他到沙发旁。

      “她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吧?”

      洛灿不提她的名字,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洛耀咳了两声,他的身体随之剧烈的颤抖,以前贴身的外套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洛灿能想象的的到衣服下裹着的那副躯干能瘦成什么样。

      “你到底生了什么病?”

      洛灿皱着眉头抚着他的背,他忽然想到过年时难得从医院回家的那次,洛蔻带着洛耀在他们家小住了几天,也算是过了一个形似一家人在一起的年。

      “腺体癌。”

      他淡淡的扔出三个字,像看淡了的态度却刺的洛灿眼疼。

      所以…

      那会儿洛蔻带他回家,果然是有原因的。

      可惜他根本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准确的来说,穆清漓不需要他知道。

      “母亲找过穆清漓,但她不同意帮忙。”洛耀缓了缓,虚弱的说了句。

      洛蔻现在的夫家,早在知道洛耀的病情后,便像丢弃垃圾一般抛弃他们。

      腺体癌,一个需要换用别人腺体才能够活下去的病症,且不说排除万难找到了那个契合度百分之百的腺体,光是手术需要的巨额费用,也并非一个普通家庭能够承担的起的。

      如今的穆家在穆清漓的带领下如日中天,洛蔻动了求穆清漓动用资源帮忙的心思,但毕竟取决权在穆家这位掌权人手里。

      “所以你就来找我?以为我走后能把空置的腺体让给你吗?”洛灿敛着眸子沉声,“你们可太看得起我了。”

      毕竟他们身体里面留着一半相同的血脉,俩姐弟在性格方面都是出奇的倔,洛灿知道有些事情她姐姐一但决定了,根本没法改变,迟迟姐都难以改变她的抉择。

      他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也能猜出部分她们交谈的话。

      要么帮洛耀找配型的腺体,要么让洛灿去配型。

      他们虽然是一腹双生子,但在一些事情垒起来的隔阂面前,彼此也默契的把这份本就不存在多少的亲情淡漠再淡漠。

      洛灿心底叹出一口气。

      以洛耀的心高气傲,如果有别的办法,是断然不会来找他的。

      也的确是。

      不论当年发生了什么,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

      洛灿也不是怜悯心爆发,他只是想趁着这次机会,把该偿还他们的偿还清楚,就当是抵消了洛蔻的生育之恩。

      不过在某些方面,他是不可能做出半分让步的。

      “我是不会去配型的。”

      面对洛耀死灰一般的双眼,洛灿冷着脸坚定的说。

      “你和她是怎么理所应当的觉得我的腺体就该给你治病,我是签了遗体捐献协议,但我死后,我身体里面能用的东西,至少也是给福利院这些孩子的。”

      轮椅上的洛耀不为所动,他向来盛气凌人,出口咄咄,此刻也没法就着小孩的实话去反驳。

      “你回去吧,我会尽力劝姐姐帮你们,但结果我不保证。”

      洛灿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推开门走了。

      他没和两位姐姐说洛耀来找他的事情。

      前往学校凌晨的路上冷风逼人,洛灿心事重重的望着窗外,车窗玻璃忽然被穆清漓摇了上去 ,她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狭长漂亮的眼睛染上担忧之意。

      “别吹太久了,小心着凉。”

      “我身体还没差到那种地步。”洛灿回头裹好衣服,冲她笑着喃喃。

      “高估你自己。”穆清漓故作冷脸,抽出手点点他的额头,“看你心不在焉的,是有什么需要和我说的吗?”

      果然,知他莫若清漓姐。

      顺水推舟到了这儿,洛灿也不好意思不张口,他在大脑里组织组织语言,择出了一部分能说的话,随后抱紧书包幽幽开口:“我,听说洛耀生病了,还是…腺体癌…”

      穆清漓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一怔,旋即皱紧了眉头,“你怎么知道的?”

      “很难吗?我们学校有洛耀之前的朋友,我不用自己去打听,传着传着大家都知道了。”洛灿转转眸子,故意说的自然。

      “他没因为这事找你吧?”

      穆清漓忽然的一句话震的洛灿心里一颤。

      “没…没有…”洛灿眼神飘忽。

      “灿灿,你很不适合撒谎。”穆清漓正着脸色稳稳驾驶着车子。

      天光破晓,云团含着晨曦亮光的边儿挂在天边,洛灿一副被看穿的表情红着双颊紧握住衣角,他咬了咬下唇,试探的询问穆清漓:“姐姐你不会生气吧?”

      穆清漓不语,难耐一笑,抽出右手使劲摸了摸他绒绒的脑袋。

      “生气是肯定的,但不是生你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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