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嘴》海漾有林

21、程列冬案（十八）

　　找到了突破口，齐萧也开始忙起来了，本来身为庭长的她，可以直接交代下去的。不过齐萧还是亲自跑一线去核查证据的合理性。

　　视察组审问金宇的时候，齐萧也在场。本来是准备向看守所的狱医了解一下情况的，正好碰上了金宇，就顺便看看。

　　没有正面看着被审人金宇，齐萧只是看着面前这个比较模糊的监视器，最多只能看清五官，却又很难从脸上的表情猜想被审问人员的想法。

　　像素不够，只能靠声音的起伏加以判断。

　　“认识大龙吗？”于庆伟拿出一张照片，是死者小龙的老大。

　　“谁啊？看不清。”金宇之前是所里脾气最不好的一个警官，但办事效率极高，和同事们都相处得比较好。一到自己坐在这张“凳子”上，原本的坏脾气能被警服所修饰成一种拽，变成了坏人独有的恶。

　　“这样呢，看得清吧？”于庆伟换了张照片，正是大龙和金宇的合照。

　　既然知道了这层关系，肯定是逃脱不了的。“哦~大龙啊，认识，怎么了？”

　　“你们是什么关系？”

　　“嗯？见过两次而已，一次是他来报案，一次是在行政中心偶遇，他不知道怎么交罚款来问我的。”金宇仿佛已经知道审问的流程了，这一番话和背书一样，不寻常地流利。

　　“那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而且，你说见过两次，这张合照又怎么解释？”

　　“这个合照就是因为我教他怎么交罚款，他交完以后请我吃饭，顺便拍个照而已。于组长，不是连吃饭合照你都怀疑吧？”

　　不知道大龙的性格，确实很难判断是不是这样的人。于庆伟暂且保留自己的观点，但是金宇的态度，看上去是什么都交代了，却不是应该有的配合。

　　齐萧见过很多胡乱为自己辩解的嫌疑人，金宇刚刚的那一番作答，多多少少有点像的，不过他很聪明，在为自己编织更加紧密的理由。

　　但是，编织的这件“衣服”越紧密，那么漏洞也就越多。

　　审讯结束，齐萧试探性地问起于庆伟：“于组长，你感觉如何？”

　　于庆伟摸了摸下巴，显得自己比较深思熟虑，实际上并没有特别把握，只能凭着以前的经验判断：“撒谎了。”

　　“看得出。”齐萧也知道，“于组长认为金宇说的还有哪些信息点值得切入？”

　　“他说他和大龙只见过两次就请吃饭了，我们回去核对一下第一次汇款到他账户的时间看看是在吃饭前还是吃饭后。但也有一种可能，他账户每次能收到这样的汇款，是掩人耳目的表现。”

　　“嗯。”齐萧点点头，剩下的侦查还是留给专业的人，自己去向狱医了解情况了。

　　当时为程列冬诊治过的狱医已经辞职了，但是留下的鉴定报告还在。这一份报告在证据听证的时候就已经出示过了，经过检验是没有问题的，显示被告的身体机能良好，但是并没有说明精神方面的问题。

　　如果说金宇，或者他的相关团伙是以折磨被告的心智为主要目的的，但并没有进行精神的体检报告。而且，程列冬还翻供了，某种程度也向外界透露被告的精神或许有些问题，但这是主动的，而不是被动的。

　　要证明程列冬是受到胁迫才承认罪行，放在现在，还是有些难度。

　　齐萧想直接问陆三时有没有程列冬在精神方面的体检报告，当时只是怀疑，但辩方并没有提供这方面的报告。

　　一般来说，要是程列冬是一个限制刑事行为能力人，甚至为了减轻刑罚去请人作证被告精神有问题，也算是辩方的一种手段。

　　但是，陆三时并没有选择这样的做法，在她看来，而且程列冬自己也确认，精神并无问题。

　　虽然很多精神病人都说自己没病，但从常识来讲，陆三时凭着对谈的逻辑，有百分之九十七的可能确认程列冬正常。

　　至于为什么没有对程列冬进行这方面的检验，还有着其它原因，但既然辩方并没有这样做，便不了了之了。

　　私下里直接问，有点不太妥。齐萧还是将陆三时请到了中院，连着程列冬家属也一起来了。

　　齐萧想知道的很简单——程列冬的精神究竟有没有问题？

　　“没有。”陆三时很肯定地回答。

　　“有证据吗？”

　　陆三时默不作声，但家属说话了：“可是咱们阿程一年一次体检啊，怎么会有问题？”

　　“定期体检？”陆三时也有点被惊醒了点感觉，应该是家属没有透露过。

　　“怎么没和我说呢？”陆三时先行插嘴，丝毫不看对面堂堂一个庭长。

　　“陆律师，这你也没问，是法官提起我们才想起来的。”

　　好吧，陆三时确实很少过问，只是在看守所对接的时候亲口问了阿程有没有受到刑讯逼供。

　　“那有保留体检报告吗？”陆三时继续忽略了面前的齐庭长。

　　这也是齐萧准备要问阿程父母的，刚要张口就被陆三时抢先说了。

　　“我们记得他的体检报告显示都是健康的，但是没有保留。”

　　“医院应该有存档吧，是在哪家医院体检的？体检了哪些项目？”

　　齐萧还是没能抢得过陆三时，“这是我的主场，还是她的主场？”齐萧有点想偏了。

　　“就是一院，但是体检了啥我们都不怎么知道。体检的项目不都一样吗？”

　　“叔叔阿姨，你们想想，有没有检查精神方面的呢？”

　　“想不起来了。你刚刚说医院会存档，不如直接去问问看不就行了？”

　　虽然会耗费一些时间，但也是最稳妥不过的办法。陆三时问主要还是看看程列冬父母有没有深刻印象，如果有，那么更加方便收集证据；如果没有印象，只能看运气了。

　　“叔叔阿姨，那你们知道程列冬体检的价位大概是多少钱吗？”齐萧补充地问了一下。

　　“老程，我记得有一次阿程下班回来嚷嚷了一下，说现在体检项目老贵老贵了，什么几大千就没了。”

　　“对对对！但阿程后来说为了安心，选了个最基础的项目，好像大概也要七八百的样子。”程叔叔说。

　　“七八百？”

　　齐萧立马就找到了一院对应的体检收费项目。针对于男性体检、处于七八百价位的项目主要都是围绕着内外科的，没有一点关于心理与精神的。

　　运气不好，但至少，不用多跑一趟去医院拿材料了。

　　问完，程列冬父母开始着急了，“那现在是怎么样嘛？我儿子精神有没有问题跟翻案有什么关系，他又没干错什么事情，就算脑子有问题也不影响你们查案吧？”

　　有一点在向齐萧兴师问罪的感觉，陆三时连忙安抚程列冬父母，“叔叔阿姨，齐法官不是侦查那一块的，她也只能看看有没有更多的消息能明确地解决这个案子的问题，因为现在可疑的线索有点多，齐法官也需要判断一下的。”

　　齐萧听陆三时在当事人面前维护自己，不免有一些欣喜又意外。欣喜的是袒护的人是陆三时；意外的是，律师向来吐槽法官习惯了，很少见这样的。

　　一些传统的思想又来了，程列冬父母听到了“法官”二字，不由得心生敬畏，好像法官相信了就成功了，收回刚刚兴师问罪的态度。“那齐法官，您是不是站我们这边的？”

　　“这……”齐萧看了看陆三时，好像在说，“你的当事人不会都是这样的吧？”

　　陆三时也有些回避不说话。

　　“叔叔阿姨，我们现在是法治社会，和旧时代不一样了。我是一个法官，只能站在中立的立场，就算我相信你们，但是证据显示不足，也没有办法，况且我不能有偏向，这不利于其他人。是吧？”

　　“如果你们是原告，发现当庭法官偏向被告，你们怎么想？是不是？我们要公正的，尽量多收集客观明显的证据，这样一来的推断更有可信度。是吧？”

　　稍微听进去了一点，程列冬的父母点点头。

　　陆三时却有点按不住自己向上的嘴角，感觉是见到了一个非常亲民的大法官，和以前的相处有一种反差的存在。

　　才过了一天，金宇就承认自己动用私刑了。

　　“那么快？”收到消息的齐萧很震惊，“这样的速度，确定不是‘替死鬼’？”齐萧打电话给于庆伟问到。

　　“就算是替死鬼，我们也查明了金宇在其它小案子中的违规行为，还有财产来源不明的犯罪。况且他自己也承认了，现在就交给检方了。”

　　“那你们还准备查哪方面？”

　　“不用了吧，齐庭。你看，金宇对程列冬实施刑讯逼供，从而导致冤案产生，之后的你们走程序不就得了？”

　　“我靠？！”齐萧内心里很少地骂了一句。

　　“这个于庆伟，好歹也是上面派下来的，敷衍交差就完事了？”

　　“不是，于组长，可是在非法证据听证那个环节表明了程列冬并没有在身体方面有问题啊。你们不是想把‘锅’推给我们法院吧？我们可是依法走足了程序的啊。”

　　于庆伟在电话的对面嘲笑了一下齐萧，“哈哈哈，齐庭，我怎么会做出‘甩锅’这种事啊。上次许庭不是说只有录音，没有录像吗？让金宇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就好了？”

　　“你们问到了？”

　　“呵呵，对啊。我们……不对。金宇说，他们就是故意的，收了大龙的钱，在有录像的条件下只去录音。然后有提示板指引被告阿程怎么陈述。具体的你去看材料吧，小赵应该还在写。”

　　于庆伟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断断续续的，惹得齐萧还不敢相信太多。

　　但配合工作，没有办法。齐萧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