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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天意人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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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了专属的病房,“爷爷怎么了?”
“家里虽然舒服,但是设备跟不上医院的,所以还是得住院。”
在场的人,都有种不妙的感觉。
“那医生怎么说。”
“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但……”
众人哑语,估计快到时候了。
只在长大以后才和齐安正有所交流的齐萧,本来感情也只是因为血缘关系才产生的,只不过后来的相处才逐步加深。
这一刻,齐萧似乎真正地意识到,病床上的这一位,是自己的爷爷。不是形式的,不是官方的,是带有感情的。
她有点抗拒,她认为自己这样根本没必要;但她又无法抵抗,顿时陷入情感矛盾。一股子气都涌在胸口,无处宣泄。
不能在父母面前表露,佯装镇定,又不能太镇定。有点颤抖,又不能太慌张。
深吸一口气,闷在胸口的气却更堵了。
“我去个洗手间。”
可能是病房里的空气太密闭,但明明是通风的。
齐萧洗了一把脸,又呼了长气。短暂地把情绪排泄在这里,再回去病房。
这个时候,人类显得无比弱小,等待着自然的裁判,裁判着自己往着何处去;在世的大法官裁判了一生,最后,终于要等到最无情的判决了。
没有缓期,不可申诉,却可以预见的判决——死亡。
似乎离去的人总是一群接着一群,这一边日复一日地照看齐安正,不只何时会正式离去;另一边又来了预兆。
金宇没有选择上诉,很坦然就接受了判决。与其说多年的办事经验让金宇变得冷静,不如说是背后的一股涌流支撑着他。
即便不确定监狱地点,被金宇抓进去的人也不少。对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害怕被报复的。
判决书送到金宇面前的那天,他没有害怕,也不会表现出庆幸,只是非常机械性地略过程序,等待安排,没有丝毫的问题。
知道齐安正最近的情况,白双瞳也不敢轻易地约齐萧出门,空闲的时候陪齐萧去医院看看齐安正。
就算快到了,医生还是要每日定期检查齐安正的状况。病房外,齐萧和白双瞳等着医生出来。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窗,齐萧突然感慨道:“以前爷爷老是吹嘘自己的事迹,说自己判了多少多少大案子,送了多少的犯人进监狱……我还不以为然。”
“可现在总会想到,我还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听下去。”
白双瞳也知道齐安正会炫耀年轻的自己,也知道齐萧不喜欢人们过于拿曾经的辉煌掩盖当下的脆弱。
微微侧身,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齐萧,“我觉得,自从那个案子重新审查以后,你有些变化。”
“嗯?详细说说?”
“说不准,你自己慢慢体会。”
“我看是你有变化,才觉得我会有变化。”
“行,法官说了算。”白双瞳闭嘴,就当自己让一步。
闲着也是闲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医院电视播出的新闻,
“2022年11月25日,本市单街区城西路口发现有两人意图轻生,可以看到,赶来的消防人员、警方在有序地疏散人群并做好救援准备,对受害者加以劝阻……”
这个路口的人流量不像城市的CBD那样大,但也比得上老城区了,甚至人群更加多元。
新闻还没有播报后续。
但大概两个小时以后,一个个的聊天记录传遍了简正市的各个群体,首先是单街区的人,到旁边的高校学生,再到更广的人。
都在说——“那两个人已经跳了。”
有人发了一张非常模糊的照片,十字路口上有两个黑影,周围的车被迫停下,行人不多不少。
看图片,像是十字路口边大厦高层的人俯向拍摄。整个画面,两人四周的一切,变成了难以逃脱的围墙,这四面墙,是土、是砖,但更多的是——人。
齐萧似乎见多了。生命固然宝贵,但在这世界,每天都有人离去,一次次地播报着——“痛心!”“痛快!”
逐渐地,可能连正式下达判决的法官本人,也难辨生死的意义了。
目前,还是自己的亲人,比电视上轻生的人略为重要。
白双瞳也见多了,但她和齐萧不一样,越是机械性,她越要找到突破口。只不过这方面的话题,她不便多嘴。
医生处理完毕,双方都心照不宣。此时的齐安正,意识大概早就不在了,前来看望的人也变少了。这一天,更是没有一个人。
可能那些来“探望”的人,都只是争取在齐安正面前露个脸,即便家里还有齐萧这个中院庭长,旁人也不以为然,巴不得找下一个大前辈罩着自己。
“所以我说,别为了家里的原因考法官嘛。不如和我一起干。”白双瞳也知道这些“刷脸”的人有多么虚伪。
“怎么,趁火打劫,想撬墙角啊?”齐萧知道自己对重复性工作的厌倦早就被白双瞳看穿了。
“就算我辞职,等那么个两年出来当律师,可以自由选择,不也是另一种意义的重复辩护吗?都走到山腰了,总不能没见过日出就下山吧?”
“你又确定到山顶会一定见到日出?”白双瞳致命性地一问。
“我不确定,但总要看看的。”
城西路派出所里,陆三时在大厅不断徘徊,很是焦灼。
一小时前,陆三时来到派出所报案,事由是程叔叔和程阿姨不见了。
在前厅值班的民警查了一下陆三时和这两人的关系,在系统中显示并无关系。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嗯……朋友。”
“忘年交啊?”值班民警嘀咕着,但还是得完成为人民服务的工作。
“我们这里帮你登记一下吧,失联多久了?”
“两三天了,怎么都联系不上。平时我问候一下他们,都会给我回复的。所以我觉得有些奇怪,一开始只是以为他们有什么事情,但两天过去都没有答复,才觉得可能出事了。”
值班民警接到一个电话,听了十秒,脸色越显凝重。“好,马上。”看来这个警情很重大了。
陆三时见值班民警越来越严肃的神情,也不是太敢打扰他们工作,但也不能问发生了什么。
不过,值班民警通知同事一起去现场的对话中,陆三时听到了,大概是有人准备跳楼。
本来陆三时没想那么多,这年头跳楼的人太多了。有些是真的被各种人和事伤的太深,而有些纯粹就是矫情,意图博取关注度。
她只好在派出所等其他民警继续跟进自己的案子。
民警出勤后也不过十分钟,关于跳楼的讨论就散播各地了。没有意外,陆三时也在大学同学群里看到了那些聊天记录。
看着图片中的两人,陆三时有种直觉,总觉得自己和这两个跳楼的人有关系。但图片实在模糊,甚至很快就被警告不要传播,她也不怎么信这种聊天记录的图文。
等着官方消息……
终于,值班民警又接到一个电话,挂断以后看向的却是陆三时,有一点难以表露的话想要说。
“难道?”在座的人只知道陆三时是来报失踪的,而恰巧有两个人跳楼,很难不联系到一起。
陆三时赶紧脱离冰冷的椅子,飞步到前台那,“警官,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刚开始登记的时候就查到,陆三时口中失踪的两人,在这世上除非一些八卦又啰嗦的亲戚,基本上是没什么亲近的人了。
能够辨认的,也就是现在的陆三时。
值班民警冷静下来,免得因突如其来的消息破坏了民警的形象。
“是的,但是不幸的是,有两位老人家,疑似你刚刚说的失踪对象,已经跳楼了,目前正在送往医院抢救,和我们一起去看看是不是他们吧。”
即便有很小的几率排除程叔叔程阿姨的情况,但既然这样说了,也就大差不差是真相了。陆三时听闻,还没回过神来,一下子从失踪变成自杀。
顿时的落差,距离如此之近,像一把无形的匕首,一点一点地刺入陆三时的心中。
跟着值班民警,陆三时一同前去医院进行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