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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学学你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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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消毒水的气味在喉管里凝结成苦涩的块垒,林清风摸索着床头柜上冰凉的金属护栏。
指尖触到玻璃药瓶时,哗啦啦的声响惊醒了趴在床边的林清杨。
"哥,你醒了?"林清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林清风能想象他眼下必定泛着青黑。
他抬起手悬在半空,林清杨立刻会意地握住他手腕,牵引着贴上自己面颊,掌心里沾到温热的湿意,林清风心脏猛地揪紧:"你哭过?"
"没有。"林清杨偏头蹭了蹭他掌心,故作轻快的尾音却劈了岔,"昨天你在包厢里自杀,把莫晚吓得不轻......"
"自杀?"林清风骤然攥住弟弟的衣襟,指节抵着他锁骨发颤,“你们想错了,我只是让自己保持清醒,方玉……她在我酒里下药了。”
蒙着白翳的眼瞳转向虚空,仿佛要穿透层层墙壁望见那个总带着香气的女人。
林清杨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出声:“你竟然觉得玉姐会给你下药?她最不屑那种手段了。”
林清风攥着衣襟的手背暴起青筋,窗外掠过救护车的鸣笛,刺得他耳膜生疼,“她想把我送给莫晚。”
林清风松开手指慢慢蜷缩回被褥,听见弟弟起身时衣料摩擦的簌簌声。
温水注入玻璃杯的响动里,林清杨的声音混着水汽氤氲:"玉姐让你喝的酒,是提前用解药兑过,给你下药的是莫晚的人,如果没有玉姐的酒,你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
林清风倏地想起自己刚进包厢喝的那杯酒,难道莫晚在那个时候就起疑了?
"是我错怪方玉了!"林清风猛地掀翻递到唇边的水杯。
玻璃炸裂的脆响中,他摸索着抓住弟弟手腕,"她现在在哪?"
指甲深深陷进皮肉,"我是不是......搞砸了她们的投资?"
消毒水在鼻腔凝成冰锥,林清风腕间的香樟木手串撞在铁架上。
"你觉得呢?"林清杨赤脚踩在冰凉地砖上,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与林清风如出一辙的面容上割出细碎裂痕。
“昨天你那番行为彻底得罪了莫晚,本来我是替身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没人放到明面上说,昨天你当着那么多人说出来,让玉姐和莫晚之间怎么再合作?”
"玉姐现在面临赔偿款压力。"林清杨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莫晚撤资后讨债的天天上门......"
"需要赔偿多少?"林清风突然抓住他手腕,留置针的胶布蹭过他掌心。
林清杨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他望着兄长蒙着白翳的眼瞳,轻轻回复,“三十万。”
“本来玉姐干了这么多年,这些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她现在把钱全部投在了盛世皇朝,那是她的心血,她不想放弃,所以才会拿不出这三十万。”
"都是因为我。"像是存在某种特殊的心灵感应,林清风将备用胃药塞进林清杨掌心,药瓶标签早被泪水晕开,"清杨,你现在……能拿出多少钱?"
林清杨愣了一下,回道,“二十万。”
窗外再次传来急救车的鸣笛,盖住林清风几不可闻的叹息:"这些年我一直在给你存钱上学结婚,存了十万,现在你也不上学了,以后结婚的钱……结婚的钱我再想办法,我们先凑齐这三十万给方玉送去。"
林清风忽然摸索着去解腕间的香樟木手串。
盲文刻痕擦过留置针,在苍白的皮肤上压出红印:"如果还不够的话,把这个当了,应该值......"
"你疯了?"林清杨抓住他颤抖的手,“这是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十二颗木珠刻着我们兄弟俩的生辰八字,你曾经说过,丟了什么都不能丢了这个……”
声音戛然而止。
林清杨看着兄长无焦点的瞳孔里泛起水光,突然意识到他们都在方玉织的网里作茧自缚。
他轻轻擦掉林清风眼角的泪,把香樟木手串重新戴回他腕间:"哥,我们加起来的这三十万刚好可以给你看眼睛,你想清楚了吗?"
"我不用想,就算瞎一辈子,我也要帮她。"他摸着腕间的盲文,“最后一次了......”
"你真是没救了!"林清杨忽然暴喝,惊得输液管里的药液都晃出涟漪。
可他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林清杨急促喘.息着掰开兄长的手指,声音又骤然放软,冰凉的泪珠砸在林清风手背,“哥,上辈子我们是不是都欠她的?”
吊瓶“嘀嗒”的清脆响声里,林清风气若游丝的呢喃:"把钱给她......别说有我的那一份......她会嫌脏。"
***
方玉倚在玄关阴影里,看催债人将门外红漆泼成狰狞的兽首。
油漆顺着"欠债还钱"的标语往下淌,像极了那夜林清风蜷在会所地毯时,被药效折磨出的汗珠滚落颈项的轨迹。
"方小姐,这是最后通牒!"铁棍砸在猫眼上,蛛网状裂痕在方玉眼底蔓延。
她对着化妆镜慢条斯理地涂唇釉,任由催债人的咒骂穿透门板,玻璃爆裂的脆响混着拳脚声炸开时,方玉刚好涂完最后一笔唇釉。
林清杨撞翻油桶的瞬间,她嗅到他身上新鲜的血腥气,方玉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唇釉,直到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妈的,哪来的不要命的小子!”催债人咒骂。
林清杨的拳头裹着风声砸在催债人下颌,浓烈的血腥气在空气中炸开。
"三十万。"染血的银行卡透过防盗门窗塞进方玉掌心,林清杨踉跄着挡在她身前。
催债人的钢管砸在他肩胛时,方玉听见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你才做多少,哪来这么多钱?”
门外人打架带着自毁式的疯狂,却在指节撞碎玻璃时,偏头护住那张与林清风别无二致的脸,“我又借了些。”
林清杨抹着嘴角血渍转身,眸光比初见时浑浊许多,却依然固执地亮着星子。
凌厉的拳脚中,他眼中藏着玉石俱焚的狠劲。
他在等,等某根钢管敲碎肩胛,等某只皮鞋碾断肋骨,等某个瞬间能光明正大倒进她怀里。
"够了。"方玉终于开口。
林清杨跪倒的一霎那,方玉接住他。
他踉跄着握住她的掌心,手上还沾着黏稠的血,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玉姐……你好久没这么抱我了。"
方向盘在掌心打滑,方玉瞥了眼副驾驶上面色苍白的男人。
后视镜里映出他灼人的眼神。
"为什么要撒谎?"方玉猛打方向盘避开迎面而来的货车,“这是给你哥看眼睛的三十万吧?”
十字路口的红灯刺得人眼眶生疼,林清杨捂着渗血的绷带轻笑:"医生说,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期了。"
"现在能帮你解燃眉之急也好。"他虚弱地半躺在副驾驶,血滴在真皮座椅上晕开暗花。
“谁要你们两兄弟的钱!”方玉突然猛打方向盘,轮胎摩擦声盖住林清杨的闷哼。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暮色。
方玉看着挡风玻璃前倒下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在座椅上掐出月牙痕。
“撞住人了,我下车看看,你别乱动。”方玉下车走向扑倒在马路中央的人。
林清杨摸索着去扯安全带,小臂疤痕在路灯下泛着狰狞的光,染血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抓出蜿蜒血痕。
方玉还不确定人死了没,便看到林清杨带着诀别的笑意,踩死油门冲了过来。
“啪!”
清脆的巴掌在夜间小路格外清晰,方玉不可思议地瞪着林清杨,“你做什么?”
林清杨已经解开安全带,温热的掌心覆上她手背:"现在,人是我撞的了。"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的血迹也蹭在方向盘上了,这里没有监控。"
方玉凝视着他破碎的瞳孔,那里倒映着自己唇角的颤抖,“你到底……为什么?”
林清杨用染血的手指描摹她的唇纹,呼吸带着铁锈味,却执拗地不肯移开半分:"把那笔钱拿去还债,以后和我哥安稳的过。"
他突然用力咬破她下唇,"原谅我,是我嫉妒心作怪,我哥没有错,他不该被你那样对待。"
"这就是你想要的?"方玉掰过林清杨的脸,指尖沾着他的血涂在自己领口,"好,我成全你。"
林清杨突然低笑起来,笑着笑着便有血泪滑落:"最后一个问题。"
他抓住方玉手腕按在自己心口,"玉姐,你对我......有没有过片刻真心?"
警笛声由远及近,方玉抽回手:"清杨,你该学学你哥,瞎子最大的优点,就是看不清真相。"
方玉踩着高跟鞋走远,回头凝视了一眼逐渐模糊的身影。
就是这样单薄的身影,替她挡下了催债人的麻烦,替她揽下交通事故的责任,替她取得莫晚合作的机会……
此刻那个身影萧条的让人心生怜悯,站在漫天晚霞里朝她比口型,警车扬起的尘土模糊了那张与林清风别无二致的脸。
方玉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突然想起以前闻思博跪在暴雨里求她一起离开“一揽云梦”时,眼底也烧着这样灼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