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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五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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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背街小巷的一间咖啡馆,林清风摸到咖啡杯沿的缺口时,指尖颤了一下。
这是方玉上周摔过的骨瓷杯,她用金漆补了道裂缝,说像流星划过夜空。
此刻他摩挲着杯壁凸起的金线,听见方玉推门而入的脚步声,以及她往方糖罐里添新糖的响动。
“清风,你煮的咖啡我要喝上瘾了。”砂糖落进玻璃罐的簌簌声中,方玉在林清风吧台对面坐下。
她凝视着林清风寡淡的脸颊轻笑,“我们清风怎么这么厉害,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
林清杨替方玉顶罪入狱后,方玉遵守承诺照顾他哥哥,给林清风开了间咖啡馆,家里也请了义工照料,只是自己,并不常来。
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又好像越走越远。
"上周我去看清杨了。"他故意把搅拌匙碰得叮当响,盲杖斜靠在藤椅边沿,杖头磨损处露出里面暗红的木芯,"他说这五年,你一次没去探过监。"
方玉搅拌咖啡的动作顿了顿。
林清风听见银匙刮过杯壁的锐响,知道她又在用搅拌掩饰情绪。
这些年他练就了用听觉描摹表情的本事,方玉生气时撕糖纸会多撕三次,心虚时倒牛奶总要溢出来些。
"你知道,我很忙的。"她忽然转移话题,指尖敲了敲盲文菜单,"你新添的哥伦比亚豆子,酸度调得刚好。"
林清风摸索着去够糖罐,却在半空碰到她冰凉的手背。
"清杨……很想你。"他缩回手,腕间红绳擦过桌布流苏,"说在里面梦见你当年教他舌头打梗,醒来枕头都是湿的。"
咖啡馆忽然陷入死寂。
林清风听见方玉的呼吸漏了半拍,她起身时珍珠耳坠扫过檀木屏风,这是要逃的前兆。
他抢先按住她裙摆,丝绸料子在掌心滑得像条急于溜走的鱼,"能去见见他吗?哪怕就一次。"
"我凭什么见他?当初又不是我求着让他进去的。"方玉轻笑,指甲刮过他手背青筋,"你们兄弟俩真有意思,一个让我和你好好过,一个让我去监狱看他。"
她突然俯身,香水混着苦艾酒气息喷在他耳畔,"你们觉得我很闲吗?"
咖啡机蒸汽在此时喷涌呜咽声,林清风准确摸到旋钮,这是提醒虹吸壶该离火的闹钟。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说了。"他将骨瓷杯推向声源处,杯底在橡木桌面划出暗哑的调子。
方玉忽然轻笑,指甲刮过杯沿金漆补的裂缝,"他在里面……还好吗?我拖过人照顾他。"
林清风摸到糖罐的手悬在半空,方糖落进杯中的脆响让他想起五年前手铐合拢的声响。
"还好,下月一号出狱。"他摸索着将方糖摆成等边三角形,这是林清杨教他的几何游戏。
珍珠耳坠扫过檀木屏风的声响泄露了方玉的慌乱,她把手缓缓放下去,“我那天刚好和舒齐天订婚,就不去接他了。”
林清风准确抓住她缩回的手腕,"清杨出狱,你订婚,多么巧的一天。"
方玉抽手的动作带翻了糖罐。
玻璃碎裂声里,她高跟鞋碾过满地晶粒:"是很巧,以后你如果愿意做情人,我也可以考虑一下,我想舒齐天不会介意我多一个情人。"
“我不愿意!”盲杖撞翻藤椅的巨响惊飞了窗外麻雀。
林清风朝着冷气最足的方向转头,呼吸骤然急促,“以前你说自己是不婚族,我也做好了和你一辈子不结婚的准备,转头你就要和别人订婚,方玉,你真的……好得很。”
"清风啊…..."她突然捧起他的脸,薄荷烟的气息喷在他睫毛上,"你应该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所以呢?"林清风抓住她手腕,指尖按的用力,"我就只能做个第三者,像当初清杨一样?"
林清风猛地后仰,藤椅撞翻身后盆栽。
"小心!"方玉反抓住他手腕。
林清风抽回手,在围裙上反复擦拭,笑的凄凉,"当情人……就不嫌我脏了?"
方玉的指甲突然掐进手心:"清风,你跟他们不一样。"
***
舒齐天的别墅藏在山茶花深处。
林清风数着盲杖点地的次数,第十七步时嗅到防腐剂的味道,铁门开启的刹那,男士香水混着福尔马林灌入鼻腔。
"林先生来找我有什么事?"舒齐天的木屐声像猫爪挠过青石板,折扇挑起林清风的下巴,扇骨残留着不同血型的腥甜。
林清风定了定神,山风掠过浅浅的眼皮,他听见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听说您从国外带回来一种特效药,可以让盲人短暂性恢复一天视力。"
舒齐天的笑声裹着寒意:"怎么,林先生感兴趣?"
林清风的呼吸声滞在门口,“我大胆猜测,您这个药,是为我准备的。”
舒齐天抽回折扇的动作太急,扇尖在林清风锁骨抓出血痕。
他退到屋内摸烟,打火机连按三次才点燃:"小玉总说你好骗,我看你一点也不瞎。"
林清风摸索着踏入室内,手指攥紧导盲杖,这是他对陌生环境的不安。
“那么,您交换的条件呢?”林清风指尖摩挲着导盲杖手柄。
舒齐天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阴柔的嗓音混着烟气,“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林清风怔住。
是啊,他自己有什么资格和他谈条件?
连方玉最后选择的人都是他,自己竟然还不自量力的问他要条件。
林清风垂下头,声音低的微不可闻,“我只是……想看一眼方玉穿婚纱的样子,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舒齐天的笑声飘进林清风耳朵里,并用折扇轻点他眼皮,"林先生还真是用情至深,令人感动,我怎么能不成人之美呢?"
“只是……”舒齐天踩灭烟,笑着解释,“小玉和我订完婚后,我们就要一起出国,她如果还惦记着你,总归是不好。”
“你们……要一起走?”林清风喃喃道。
“订完婚我们都是合法夫妻,不应该双宿双飞吗?”舒齐天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清风渐渐弯曲的背脊。
他拍拍手,从别墅里走出来一群白大褂,“这是我在国外培养的医疗团队,只要你签署协议,允许我的医疗团队提取你的一些身体组织,这颗特效药就是你的了。”
林清风感觉到面前递过来的药瓶,谨慎开口,“你要那些做什么?”
“制成药丸给方玉服下,这样,她就会永久遗忘关于你的记忆片段,只留下空洞的情感,而我,就是她以后的情感依托。”
林清风咬紧薄唇,“你是要让她彻底忘记我?”
“这样不好吗?反正以后她也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记不记得你又如何?”舒齐天轻笑,“而你,却可以得到一天的光明,把她的样子永远刻在心底,这不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吗?”
把她的样子永远刻在心底……
林清风皱紧眉头,缓缓抬手接过药瓶。
镇痛泵启动的嗡鸣中,他躺在手术台上,看着那群外国医生将血淋淋的东西从身体取出,浸入琥珀色液体中。
舒齐天在一旁拿起电话,"提醒方小姐,订婚那天穿最漂亮的婚纱。"
他忽然凑近林清风耳畔,"有人专程想看。"
舒齐天挂上电话,拽掉林清风的镇痛泵,“疼痛,能让你更清楚的记得,这次复明的来之不易。”
林清风在剧痛中摸索药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壁时,感受到舒齐天扯下他腕间红绳。
“记住,药效只有二十四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