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之塔[哨向]》新库骰

15、15

　　当熊瑞童醒来时，她正侧躺在一片空地上。
　　视线缓慢聚焦，可以看见手上隐隐闪烁的红光。
　　制服外套还系在腰间，伤口处的血液大概已经干涸，但是因为熊瑞童的动作再次扯起疼痛。
　　他们到底有多害怕她，不然也不会赶紧把她的精神力锁起来。
　　熊瑞童摇了摇头缓神，手撑着地面坐起，然后她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面容沉重的男人。
　　男人的肩章戴着和程沐秋之前一样的金标，相比也是指挥官级别的人物。
　　熊瑞童站起身来瞪了男人一眼，男人并不生气，只是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来自雪之塔的S级向导熊瑞童，久仰大名。”
　　“听说每次出任务，江杭星都会护着你，要求你留塔不露面，今天能见到你，实在是难得啊。”
　　男人的语气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嘲讽，只是这么一句，熊瑞童大概能感觉到，他善于戳人痛处。
　　熊瑞童冷哼一声，如果她的手上没有戴着碍事的检测器，一定能把男人的精神屏障撕碎，让他的精神图景整个倒过来崩开。
　　男人保持着那个令人不适的笑，指着熊瑞童的身后。
　　熊瑞童随着他的动作转过头，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堆成山的黑色盒子——
　　原来这里就是他们窝藏走私干扰器的地方。
　　“我们做个交易。”男人傲慢地扬了扬下巴，“这些干扰器你可以毁掉，但是程沐秋必须彻底叛离雪之塔。”
　　熊瑞童皱眉道：“你可以直接把我们杀了，以绝后患。”
　　“有用的东西扔了多可惜啊。”男人冷笑道，“她现在已经不能再重复接受失忆药剂，可她很听你的话，那就让你去摧残她的信仰，说不定失控后的她，会成为比之前更加强悍的武器。”
　　这又不是在求和，战争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公平的交易。
　　阴狠的招数，能用第一回就能用第二回。
　　这是在利用她，让程沐秋倒戈恨上雪之塔，目的达到后，干扰器她自然是一个也别想碰到，失忆药剂也会用在她身上，最后两个人同时被收归雨之塔。
　　从离境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其他队员有很大的概率都在雨林里丢了性命，熊瑞童手上戴着检测器失去能力，程沐秋不知道被关在哪里。
　　在越境前，熊瑞童安排了另一个分队留在国内边线。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奢求另一分队发现他们的信号停止不动，组织力量前来营救。
　　时间宝贵，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熊瑞童曲意逢迎答应了男人的要求，至少这样，不会让她太快陷入无法回转的地步。
　　男人随手拿起地上的一个黑盒子扔给熊瑞童，又提了个要求，才替她拉开大门。
　　长长的走廊尽头直通一扇铁门，走廊上不甚明晰的灯光照亮了灰暗的路。
　　程沐秋就被关在那铁门后面，双手被铁环缩在墙上，脑袋和手都毫无生气地垂下去。
　　这样的景象让熊瑞童想到了神话故事里，遭到凌虐惩罚的神祇。
　　她推门的动静引起了程沐秋的反应，她的情绪从警惕到疑惑，在对熊瑞童不设防的眼里清晰可辨。
　　按照男人的要求说着违心的话，极尽克制地稳定快要颤抖的声音，绷住脸上冷漠的表情，将谎言增加被当真的可能。
　　她得让雨之塔的人知道，她能做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只有这样，她才会有机会继续拖延下去，而不是直接被他们当作牺牲品。
　　意料之内，那些话一听就知道是程沐秋曾经的痛苦记忆，也是她希望程沐秋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来的事情。
　　程沐秋看起来非常痛苦，她的眉头舒展不开，却还是坚持仰着头用几近可怜的眼神望着熊瑞童，她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冲击。
　　熊瑞童能藏得住表情，也能藏得住感情，但她藏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它们止不住地颤抖，她的心疼得要窒息。
　　熊瑞童轻轻咬牙将干扰器扔出去，那个小小的盒子开始运行。
　　为了让程沐秋不质疑她的背叛，她将戴着检测器的手背在身后，演出坚持不用精神力救她的模样。
　　晕倒前，她那么努力地想在干扰器下保住她的精神屏障，现在却要看着程沐秋在她面前被干扰器折磨得无法反抗。
　　雨之塔不希望程沐秋失去价值，达到一定程度后，盒子会慢慢关闭。
　　警报声忽然响起，熊瑞童后退一步靠近门边，试图听清外面的声音。
　　然后意外接二连三地发生，程沐秋竟然硬生生挣开了墙上的铁环，一只手推着她的肩按在墙上。
　　腰部的伤口似乎裂开了，熊瑞童能感觉到液体流出，她吃痛嘶了一声。
　　程沐秋狠狠地按着她的肩膀，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那般。
　　手腕被她抓起来，闪着红光的检测器将她往失控的境地又推了一步。
　　程沐秋的手指贴着边缘挤进手腕与检测器之间的空隙，勾住检测器使劲往下一扯。
　　坚硬的铁环都能被她挣开，那么暴力破坏一个手环根本不在话下。
　　得到释放的精神力迅速往程沐秋的精神图景里延伸，空无屏障的精神图景里，金雕不停地朝一个方向俯冲。
　　她真的在失控。
　　所有在这个时候进入的陌生事物都会被程沐秋的精神图景划为危险信号，露出利爪的金雕瞬间飞过来抓住小狼的肩胛，蛮横地越抓越深。
　　程沐秋摁在熊瑞童肩上的手下了狠劲，施加在她的精神体上的伤害同样不留余地。
　　没有屏障的程沐秋被各处涌来的信息碾压着精神，看起来凶狠，实则忍耐得满头是汗。
　　看着她如此崩溃的失控模样，熊瑞童的心里比现在承受的任何一种伤痛都要疼。
　　即使精神体上传来嵌进皮肉的阵痛，熊瑞童还是咬着牙试图为程沐秋疏导情绪，她坚持从无到有来构建程沐秋的屏障。
　　修补到一半时，熊瑞童才勉强融进程沐秋的精神图景，仅过去了短短的一分钟，却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
　　铁门隔开了她们和交火声，熊瑞童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是不是她留的后援抵达。
　　程沐秋的屏障逐渐完整，理智慢慢回溯到脑海里。
　　金雕松开小狼，她的手也卸了劲。
　　熊瑞童伤口处的血液浸透了围在腰上的衣服，布料带着铁锈味，湿答答地贴在痛到失去知觉的皮肤上。
　　精神上耗费的力量也在迫近她的阔值，程沐秋松开手，她便浑身脱力地向下倒去。
　　身后的铁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来人连声喊着程首席。
　　总算等到了营救者，熊瑞童模糊地在心里想着，放松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腿都软了。
　　程沐秋向后退几步接住了她，系在腰上的简易绳结随着动作散开，她这才看见熊瑞童身上还有枪伤。
　　程沐秋会不会恨她？
　　可她现在真的没有力气解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很抱歉。
　　真的很对不起……
　　她只能无力地在交融的精神里重复这句话。
　　熊瑞童的意识游离在彻底消失的边缘，隐约中，她听见了踹门的声音，再是脚步声，还有熟悉的队员们的说话声。
　　她努力睁眼，眼眶酸得不行，眼角漫上的水雾让她看不清程沐秋的脸。
　　“快撤离，我们要爆破这里！快带她们出去！”
　　他们的声音忽远忽近。
　　要去哪里？
　　程沐秋还愿意和她待在一起吗？
　　她会不会再也见不到程沐秋？
　　大脑很乱，不想再去思考。
　　熊瑞童被人背着趴在背上，她能感受到他们在快速地跑动。
　　然后她被人放下，坐在座位上。
　　熊瑞童尽全力用微弱的音节拼凑出一句不太完整的话道：“我当时说的……都不是真的……”
　　“我知道的，在我看到你的检测器时我就知道，在你帮助失控的我恢复精神屏障时我就知道。”
　　好听的声音贴在熊瑞童的耳边，温暖的手指轻轻拨开了她脸颊边的碎发。
　　她好想哭。
　　可是她受伤了，呼吸都会扯到伤口，她痛得难以忍受，只能任由泪水往下流，哭不出声音。
　　指尖的温度在流失，四肢从细枝末节开始发凉，熊瑞童本能地依靠旁边温热的身体，想用力地抱住。
　　她似乎用尽了这辈子的委屈说出最后一句话，“沐秋……骗你真的好难……”
　　温热而湿润的触感落在了熊瑞童的额头，她听清了回答者的声音，是属于她那位心中所念所想的人的声音。
　　“不，一点都不难。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所以骗我一点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