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离线》渝朵涒

167、三百里东，七百里西

　　许敬壤已死，陆九源也死了，她又重新被命箭标记了，或者说从玉盏又一次被启动开始，她已经可以算是个死人了。

　　除了修复之骨勉强存住了她不知几天的时间。

　　季璃道：“我走了。”

　　此刻南山之境的河畔水花翻涌，不久前，她才和许敬壤说过送别朋友的故事。

　　她忽然懂了离别的厚重，她说：“好，一帆风顺。”

　　此去不问功成，但求岿然如故……

　　她声音微弱到被风雪淹没：“要，回来看我。”

　　她拖着陆九源的尸体，拖着拖着，他就魂飞魄散了。

　　目睹散落的满天灵光，苍茫天地间，寒意彻底一寸一寸侵袭来，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了……

　　幸好，她抱着末天，以行，她拖着他们的念想，一步一步走回去……

　　而距离季璃去上界的日子已经，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被重伤的人间，在回复正常。

　　而她正常不太起来了，她亲近的这两人皆是魂飞魄散，留下的无非就是，一把末天，一把以行，和自己的断剑。

　　她回到了和许敬壤那个家，这一次她学上许敬壤了，变得不爱出门，把自己房间全部拉的黑不透光，不知道躺了多久。

　　直到有小分队终于给她扣动了传音符，“你为什么不接啊？”

　　“你晓不晓得我们多担心你啊？”

　　“出来吗？门外有大金子。”

　　她都无动于衷。

　　“九柠师妹，我们想你了！”

　　她回了一次堂庭山，到处张灯结彩，房屋也已经修缮了和以前的破旧大不一样了，且堂庭山开始了十年一次的招生。

　　众说纷纷：“以前他们说你是卧底，我还真不信，”谁都记得那一幕她直接捏碎了魔的心脏的事情。

　　“卧槽，卧底为师父报仇太精彩了，话说，魔还有心脏啊？”

　　“没学过生物学啊，脊椎生物都有心脏。”

　　原来哪种结局他都在为她考虑，不论是季璃是否能启动神笔，还是他死后，她的下场。

　　“谁传的谣言啊？”她说。

　　“你别说话，”有人捂住了她的嘴，竟然是长老。

　　“我们好不容易传的谣言，把你形象扭转了过来，你现在是除魔卫道的高手，你师姐是杀夫证道的飞升励志人生，很利于我们招生啊。”

　　“哦。”

　　“唉，“长老叹气，”我知道你现在受了情伤，也受了亲情的伤，我们这么多弟子，你随便挑好吧。”

　　“不需要。”

　　“诶，实在不行，亲情的话，我……我也可以当你的哥叔……你看哪个辈分好可以吧。”

　　“有毛病。”她直接转身走了，有人莫不着头脑：“怎么感觉九柠师妹性格越来越怪了？”

　　有人不知情：“拜托，她都灭了魔，那叫孤傲。”

　　也有新生说：“九柠师姐，不留下吃个饭吗？”

　　“辟谷了，以后都不吃东西了。”

　　王小望拉回了她，“唉，别伤心了……”

　　她还是留了下来，他们做了同款的事，大雪天，在树下埋酒。

　　临走之际，收到了山下有人带来的钥匙。

　　那人爬上9999台阶，却被门卫拦住：“谁是陆九柠陆姑娘啊…”

　　“怎么了？你找孤傲灭魔大功臣干嘛？”

　　“哦？”这是有人之前盘下来的糕点铺的钥匙，说是要送给陆姑娘的。

　　“哦……她已经辟谷了，不吃这些东西了。”

　　陆九柠回来堂庭山好几天，一口饭都没吃，他们自然以为是一样的。

　　谁知的陆九柠出现的无声无息：“给我吧…”

　　她把地契小心放在了抽屉，又一次看到了那千纸鹤。

　　那一刻突然她理解，那个曾经住在她身体的女孩，当时她放千纸鹤的心思和自己是一样的。

　　她试着用法术和她沟通，在某个时空，花店桌子上的千纸鹤动了……

　　“是你！”她惊喜的没想到还能找到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白天……师父还在吗？一纯长老呢？”

　　“我真的开了个小花店……”

　　陆九柠暗淡下去了：“他们……”

　　那边传来长长的哭泣声：“我小时候他们都对我很好，季璃也很很好，我根本不想针对她。”

　　“你是说……他们都不在了。”

　　陆九柠反驳了一句：“季璃还在，季璃在天上的。”

　　“那……极生呢？”她害怕，害怕也是这个结果。

　　“我……我在！”有少年推开房门，对着千纸鹤泪洒当场，是时刻多日的声音，没有听到的声音。

　　有人悲从中来，有人勉强破涕为笑……

　　这是陆九柠这么久，勉强因此刻的温情扯出一个笑，她把所有千纸鹤都给了极生，告诉她：“去我以前的家里，有一面镜子，用微小的灵力就可以擦亮，我以前还没擦亮过，你可以的，记住那里的人……你不要深入接触。”

　　然后把许敬壤的镜子也送给极生：“这是太乙山一面可通时空看到彼此的镜子，每一种怪异的气象，都能够实现穿越时空。”

　　她在用他们的故事渡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像许敬壤那样杀人放火。

　　她看到了极生感激的眼泪：”谢谢你。”

　　在这个角度，她突然发现他和极意确实很像，她在取出镜子的时候，又不小心牵扯出极意的玉佩，她在龇牙睡觉时偷偷给剪的小像，这些故人，又让她难过了……

　　她又继续回去躺尸，人间一年又一年，四季轮转，她被困在了小小宅院。

　　夜幕降临，隔壁发生夜晚有女鬼事件，她去了，看到正在牵扯的两人。

　　一个是鬼魂状态的女子，一个居然是好久不见的殷婧。

　　“殷婧……”

　　“陆九柠？”

　　女鬼：“女侠是你啊？”

　　这是一个关于三百里东，七百里西的故事……

　　“三百里东，七百里西……”赵纤纤回家后，穿着繁琐华服，看着高庭深院，心里默念这个地址。

　　“听起来太远了。”弟弟赵纤若说。

　　“哎呀，这不是重点啊。”过几日就是她要大婚了，她要逃，至于逃到那里去，就这个路线。

　　爹娘每天管控住赵纤纤，爹爹的唠叨声不绝于耳，无非就是哪有女儿家天天出去抛头露面的搞皮影戏，“今日女工做好了吗？”

　　赵纤纤会女工但是不擅长，她喜欢皮影戏，她想做出世界上最有意思的皮影戏，其实就是把人们读烂的画本，为剧本，她变成皮影戏。

　　她忍不住为紫漪反驳：“她怎么了，她好的很。”

　　紫漪是她和赵纤若在醉楼结交到的一位奇女子，她才华横溢，学识渊博。

　　如今更是在新颁布的律法下去往京城追逐梦想。

　　他们送别紫漪，赵纤若说：陛下如今圣明，紫漪会有一番作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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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赵纤若说：“你不觉得爹娘变的变的奇怪吗？”

　　确实很奇怪，以前的爹娘虽严苛，倒好歹也对赵纤纤视若珍宝，现在好似一夜之间，却变成了超级老古董，不仅行为和之前判若两人，还要她嫁给陌生人，还是一位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

　　赵纤若试探的说：“姐，爹娘，不会中邪了吧？”

　　“都中邪的冒灰烟了！”

　　一股烟从后院冒出，才发现他们在烧她的东西，“一天到晚沉迷这些，这皮影，玩物丧志，这衣服，简直衣不蔽体！烧了！”

　　“我的东西！”

　　那是她做的皮影，晒干的牛皮，精心雕刻上色的……

　　明明前一个月，娘才亲自给她定做了这身衣服，夸她穿了好看，“我们纤纤最好看了。”

　　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别伤心了姐……”赵纤若见赵纤纤眼里隐有泪光，又听见爹娘心里念念有词，“若不是过了年纪，真要给她裹个脚。”

　　他们同时确认了：“爹娘，真的中邪了！”

　　赵纤若说：“姐，我要去找道士给咱爹娘驱邪。”

　　“可这说出来，谁信啊。”到底没经历过如此毁灭性的打击，她哭着跑回了房间，却被锁上了门。

　　“未出嫁之前，你别出门了。”爹甩袖离去。

　　赵纤纤想不通那一步出错了，娘送来吃食，女红和面纱，嘱咐道：“你快学，到时候去那边可以伺候公婆，以后嫁了人，就要带上面纱，不要被人瞧见你的脸。”

　　她隔着拍门和娘抗拒：“凭什么，让我嫁给不认识的人。”

　　门被打开了，确实是娘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赵夫人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懂了懂？”

　　“那赵纤若呢？为什么不也给他指个。

　　莫名路过的赵纤若：“？”

　　“男女不一样，你怎么能和男的比呢？”

　　“怎么不一样，陛下颁发新的法令，男女平等，女子也可参加科考，这世道不是男子说了算。”

　　赵纤纤不明白，为什么法律在进步，为什么还算开明的父母反而倒退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学会做羹汤，那王老夫人要生辰了，她得学会女红讨未来婆婆欢心。学习了一遍又一遍的三从四德，女戒，还要每次作批解，抄写。

　　动不动要被打手心。

　　弟弟每次从她面前路过，“不错嘛，姐姐，这性子终于温柔了啊。”

　　等爹娘走了。

　　她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哭了：“你就温柔一会呜呜。”

　　等爹娘又来了，赵纤若向他们提议：“姐姐不如明日和我出去，我约和未来姐夫游湖泛舟？”

　　她道：“爹不让我出门。”心里暗暗发涩，终究是连他都倒戈了吗？

　　赵夫人开口了，“出去吧，记得，好好讨好王公子。”

　　晚上，她背起包袱，爬上了院墙，却被一巡逻的侍卫发现，侍卫的声音惊动了所有人。也包括她的父母。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到底是要跟哪个奸夫私奔！“

　　他们在底下指责，她在高处看到了在赵府上空一层灰色的结界。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她又被拉了下去，被爹娘狠狠打了一顿，却被赵夫人阻止了，“别打了……别碰到脸，明天还要和王公子游湖。”

　　赵纤若在旁边劝阻：“姐姐，放弃吧，父母年事已高，也别让他们伤心了。”

　　夫妻脸在旁边异口同声的说：“看，还是儿子贴心啊，唉，可怜我那……”

　　她准备带走的东西被烧了，“你还敢带东西走，这里的东西一样不许带走。”

　　她哭了，原来生活这么久的家里，却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回去的时候她看着自己肿胀的脸，撕碎了所有面纱。

　　母亲给她送了最好的清凉消肿膏，她没有用。第二日，她还是带上面纱，登上了船只。

　　湖水清澈，船上风景甚美，胖胖的王公子被一堆白色衣裳的仆从环绕，水果端盘，却不吃不喝。

　　明明夏日却穿的很厚，憨憨傻傻的看着她。

　　除此之外，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感觉到了恐惧，想起了昨晚那一层灰色的结界，绝对不是偶然。

　　赵纤若曾说，他要去找道士，可是却发现怎么都出不了门。

　　直到提出，她要去和王公子培养感情，他们才能总有踏出房门的资格。

　　那也是唯一的资格。

　　“媳妇……”王公子僵硬的走过来，比起走，他更像是一步一跳，他伸出取下她的面纱的时候，赵纤纤看清楚了他居然是四根指头。

　　而王公子看到她脸上肿胀，显然是吓得嘴巴都“o”成了一个圆形。

　　更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围的仆从也愣了，谁都没想到身段如此好，没想好是个丑八怪……

　　熊公子僵硬的声音说：“丑八怪，娘骗我！没画里好看。”

　　“算了，关了灯，都一样。”他扑了过去，却被赵纤若一拳下去，王公子没有被揍的痛处感，即使是赵纤若掏出特别准备的一把刀，也被周围仆从飞了过来，缠住了这把刀，丢入了水中。

　　青天白日，他们都吓坏了：“有鬼啊！”

　　“是鬼，你也不能动我姐！”这时赵纤若已经不要命的把其中一个仆从摁到水里面了。

　　他们惊奇的发现白色衣服的仆从入水就消失融化。

　　赵纤纤指出：“是小人，他们是剪纸小人！他们怕水！”

　　她并没有力气把人推下水，她从自己的藏起来的皮影工具材料包里面取出剪刀，对准了他们，“你们不准过来。”

　　也加入了战斗。

　　姐弟俩分工合作，把所有剪纸小人消灭了，也推下了王公子。

　　可是他们百思都不得其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公子是纸人，不明白父母的转变，可知道这一切的转变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远处的岸上，有白色仆从快来了，赵纤若急得道：“姐，你得赶紧走，我听他们悄悄说，会提前启动婚礼。”

　　他从怀中掏出一自动驶船符，“这是之前高价觉得好玩买的，本来想着端午用来赛龙舟，没想到有一天能用上。”

　　“姐，等我查明真相，我再去三百里东，七百里西的地方，接你回来，拜拜了，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啊！”

　　他说完扑通一声，跳下了水，往对岸游去......

　　船支开始启动了，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他的视线理她越来越远，她的家乡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突然另一个手进入了她的视线，是四个苍白无力的手指，是王公子惨白无力的脸，他憋出一抹诡异的笑，“没想到吧，我一直趴在你的船底下，我娘说了，我很金贵的，剪我的纸都是，防水的！”

　　她颤抖的拿起剪刀对准他，“别过来！”

　　王公子一挥手，她手中的剪刀被打飞，扎在了船的木地板上，“你那区区的剪刀算什么，我娘说了……”

　　“救命啊！”

　　王公子不屑一顾：“你喊救命有什么用啊，我娘说了，你就是我的媳妇，你就是我的。”

　　“你娘到底是谁？”赵纤纤从没见过王公子的娘。

　　“我娘你不知道吗？你嫁给我，她自然也是你娘了。”

　　“我呸！”

　　“你居然对我娘不敬！我看你是该死了！”王公子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她侧头就是不看王公子的丑恶嘴脸。

　　王公子感觉到了她的呼吸，才松开她，把她扔到了一边，“活人，我就喜欢活人，活人才能生孩子……”

　　她靠近船沿，突然发现旁边有路过的另一艘船，船上好像有什么人和她擦肩而过。

　　“救命！”

　　可是她这话和石沉大海差不多，这速行航船符开的太快，没有人听到的，不会有人听到的。

　　她绝望的闭眼，今天怕是要死在这船上了。

　　王公子附身说话，那语言让人作呕，“我娘说今晚要我和你拉进感情，我们一起回去。”

　　“卧槽，哪来的美人？”听到了他流口水的声音。

　　赵纤纤睁眼，有金色服装的女子不知何时立在飞扬的船帆旁边，正点燃手中的符纸，女子生的傲然美丽，抬眸扫了一眼王公子，就好像在看什么垃圾。

　　“你娘是个什么东西，生出了你这个纸人？”

　　水面的波纹好似平了，她感觉到船也停了，赵纤纤的心也猛的停了。

　　侧头一看，只有王公子开始了惨叫。

　　她拉起来了跌坐的在地的赵纤纤，“你好，我叫殷婧，我最恨邪修闹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赵纤纤把最近的事告诉了她，然后问：“所以，我刚和你的船擦肩而过，你听到了我的求救，你静止了空间，还静止了船，过来了？”

　　殷婧道：“你喊的很大声，我听到了。”

　　她捂住了嘴：“我的声音，其实也没有那么大。“

　　殷婧：“那个女侠，你是什么门派？”

　　“空上学宫，可惜，我的门派遭受重创。“就比如此刻，她指着船上的速行航船符，“这张符，就来自于我的师兄，极意，符修大会的第一名，应该是花费了不少钱吧。“

　　“是的吧。“她也不清楚，赵纤若花了多少，但是从他都颇为肉疼的样子，应该是了。

　　既然能买的起极意的符，赵纤纤这身穿着衣料可见家庭富裕，但是她被打骂的下意识反应还在，小心翼翼的说：“我可以上桌吗？”

　　因为饿极了有些狼吞虎咽在的，殷婧沉默了，“你平时在家都吃不饱吗？”

　　赵纤纤提起了家中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爹娘总是说谁家好儿媳吃16个南瓜，每天只吃16颗米就好了，还是我那个弟弟每晚上偷偷给我带鸡腿我才没有被饿死的。”

　　殷婧猜测她家应该是有邪修作祟，提出到时候一同去她家看看，但是在那之前，殷婧还要去闭城的小镇上捉鬼。

　　闭城刚爆发瘟疫，而那小镇就是瘟疫源头，摆放着一批又一批死人，可船到岸边，天色已经晚了，殷婧道：“你先在客栈住一晚上，等我捉了瘟鬼，我若回来，明天我就和你回去。“

　　她若因为瘟疫，一去不返，“不出几日，我其他师兄弟要此地来，他们带你回去。“

　　她道：“我想和你一起去小镇！“

　　立马被殷婧拒绝：“不行！“她什么都不会，去了又太危险。

　　“你怎么不行？你我同为女子，有何不可……小镇上伤民那么多，感染不严重的万一能喝上一口药，或许就不会死，现在无人愿意踏入那里，哪怕我能出一点点力，有一点点作用呢。”

　　“你可知瘟疫危险？万一你感染呢？“

　　“我知道！我小时候，也差点感染而死，是一个好心婆婆救了我……“

　　他们进入了小镇，却不料瘟鬼请来了各路帮凶，每天都能上演，殷婧在人群中找到各种变成人的妖魔鬼怪杀掉。

　　导致他们在这强行被困了数天，每一天都走不出。

　　而赵纤纤也发现，这灰色的三角形瘟毒，和自己小时候得过的一模一样，”我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缓解病痛。”

　　在长期的相处下，她发现殷婧每晚都会噩梦惊醒，她不懂她这么厉害，为什么却在梦境中流泪。

　　“你怎么了？“

　　“没事。“

　　殷婧也发现她大晚上没有睡觉，说道：“你是不是在担心家人。“

　　她默认了，不知道家人怎么样了。

　　后来赵纤纤才知道，殷婧有个姐姐，死于强大邪修之手，这是她恨邪修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