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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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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冰已经许久没有回过江南了。
叙文看着池中已经不再有活力的鸳鸯,心下叹了口气。
命数都快到了……
若是它们能熬过这个冬天,我便去京城找他。叙文的指尖拂过琴弦。
春天到的时候,叙文已经将《楚歌》抄了很多遍。他模仿泠冰的笔记,在落款处提上自己的姓名。
院子里的鸳鸯在逐渐回暖的天气里活络起来,不再病怏怏。
叙文看着檐下的风铃在春风里荡出弧度,是时候出发去京都了吧。
比叙文先启程的是泠冰。
这几年他在京城混的很好,凭借当年学得的医术,不仅走进了太医府,还成为了皇上眼前的红人。
皇上的恩宠自然是好事。泠冰抿了抿唇,挑起马车的帘子,已经到了江南,不多时就能回乡了,只是,恩宠归恩宠,总有些事情是自己做不得主的。
马车停在了院落前。
泠冰听见檐下青铜铃在风里发出脆响。
刚下车,一个人影撞到他怀里。
明明是大人了,还用着少年束发的法子。泠冰看着叙文束发的那段白绫,不由笑了一笑。
“哥哥可算是回来了,我本来想着去京城找你呢。”叙文眉眼弯弯,抬头看着泠冰的眼睛。
泠冰看着青年眼中映着自己的模样,连呼吸都一滞,抬手扶了扶他的肩膀:“怎么没长高?”
叙文歪了歪头,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泠冰:“分明是哥哥长的太快。”
泠冰看着池水中的鸳鸯:“它们可还好过?”
说道鸳鸯,叙文的语气都雀跃起来:“本来是不大好了,去年冬天太冷了些,未曾想到它们竟也挺了过来,想必是知道春天的时候哥哥会回家来,要等着哥哥呢。”
泠冰的眸色暗了暗,袖子里藏着的婚帖被塞得更深了些。
“哥哥这次回来,要什么时候再走了?”叙文坐在回廊里调琴,颤巍巍的琴音混着风铃声响。
泠冰坐下帮他:“之前同你说过,焦尾琴最忌急弦,不要这么莽撞……”
叙文恍恍惚惚间看到泠冰第一次帮自己调琴时的样子,彼时他跪坐在竹席上,发丝垂落琴身,言语间带着点宠溺的无奈:“焦尾琴最忌急弦,你总是这般莽撞。”
叙文后来在琴尾的裂痕里用金丝刻了“冰”字——那是他为数不多会写的字。
“哥哥要将这风铃带走吗?”叙文看见泠冰将檐下的风铃解下,言语间有些不舍。
泠冰愣了一下,把风铃收进怀里:“嗯,我在京城置办了房产,想了许久,还是想带些故乡的东西去。”
叙文不再说话,良久:“哥哥此去京城,还会回来吗?”
泠冰回头望进叙文的眼睛,眼眸一如既往的干净,如同初秋的池水,泛着泠泠的微波。
泠冰捏紧了袖中藏了好些日子的婚帖,喉头滚动间,竟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如何发出。
他听见自己说:“叙文,我…要成婚了。”
叙文捏紧了自己的袖子,半晌扬起一个笑脸:“是该成婚的年纪了,那便甚好。”
泠冰把早已捏皱的婚帖塞进叙文的手里:“你要记得来。”
他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地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慌乱间他只听见袖中的风铃随着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叙文看到空荡荡的屋檐,最终回身到屋里。
他分明看到泠冰腰间还挂着自己送的荷包。
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眼疾能被医治,要是看不到就好了,本不想和他有交集的。
叙文的指尖被琴弦勒出红痕,他早就知道皇恩必定有些条件,可若是用婚姻来交换,为何泠冰也愿意呢。
池塘中的鸳鸯还在嘻戏,他恍然想起泠冰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的两只鸳鸯都是公的。”
他原以为,公鸳鸯也是可以恩爱的。
原来他们都会向世俗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