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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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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绝?”
听到商陆这一声惊呼,不止楚南星和月朗感到诧然,林嵩也同样一脸愕然的看着商陆。
中州曾有过五位惊才艳绝之人,他们第一次露面,便震惊四野,是犹如神一般的人物。因他们修为已到无人能比之境,故称绝。一绝鬼影无痕房天泽,二绝天刃无还柳二娘,三绝力拔山河朱天广,四绝慈眉善目鬼菩萨,五绝铁面鬼脸笑罗汉。
商陆不顾三人是何等惊讶,痴痴地盯着楚南星手中的绢画,声音极轻,又似喃喃自语般道:“这是我父亲的画,我认得。”
闻言,三人再次震惊,齐齐瞩目于绢画上。
“这幅画我看过很多次。我父亲作画,以墨为主,唯独这幅画颜色鲜艳,幼时我很喜欢,常缠着父亲送给我。”商陆的眼睛始终不离画,“我讨要了很多次,父亲都没有应允。我不认识画上的人,也不知道这幅画对父亲的意义,便去问母亲。母亲只告诉我,这幅画是父亲最后的一幅画。后来我才得知,我父亲提笔只为五绝作画。”
林嵩听完盯着绢画,摇了摇头,一边回想一边道:“这一点我好像听说过,当初五绝的画像绝大部都出自你父亲,他们的关系似乎不浅……但后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你父亲突然闭关,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凡关于五绝的,尤其是画像,尽数遭人毁去,以致于现在中州关于五绝的记载为数不多。”
楚南星听着,忽觉得手上这张光滑的绢画,好似长了软刺般,扎在手上虽不疼,却有一种瘙痒难耐的感觉,让他险些一只手抓不住,赶忙改用双手捧摊着。画
上艳丽的色彩映在眼中明晃晃扎眼的紧,他一边听着林嵩说话,一边暗暗想着要不先把画好好叠起来,可低头见着那绢画因时年已久,上面已经横纵了几条折痕,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林嵩仍旧在喋喋不休回忆往昔,楚南星却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全身心都倾注在这幅画上。察觉掌心洇出了薄汗,一只手急忙往腰侧擦了擦,擦完了连忙换另一只手。
薄薄的一张绢画,在楚南星手上仿佛千钧重,坠得双臂发酸,直觉得要是在捧下去,兴许就要砸在地上了,连忙僵硬着双臂,把画转移到商陆手上后,才如释重负垂下双手,甚而还在两臂揉捏了几下。
商陆接过绢画,立马将其叠了起来,然后揣进怀里。
绢画下是两个一长一方的匣子,长匣上刻画着一位背靠在长枪的少女。方匣上刻画着一只卧鹿,一个婴孩趴在它的脖颈处,似在借着鹿身在攀爬。看见这两幅画时,楚南星伸出手的顿住了,十指徐徐收蜷成拳。
林嵩掰开楚南星蜷起的手,取出那个方匣子强硬地塞给了他,“怕什么呀,这是你父亲给你的。”
楚南星看着手里的方匣子,“里面是什么?”
林嵩‘啧’了一声,把楚南星仍支棱的手压下去,“你打开看看不就只知道了。这孩子,傻了不成。”
好似将要面临什么危险般,楚南星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挨近匣子上的锁扣,往上一掀,匣盖纹丝未动。怔了一怔,加了点力,又是一掀,匣盖不动如山。
“阿公,这还要钥匙开么?”楚南星呆呆地将匣子往林嵩面前送了送。
林嵩叹了口气,劈手把匣子拿过来,捏着锁扣向外一拉,颇有些无奈道:“你这孩子呀,有点力气也不是这样用的啊,好歹看看啊。”
看着轻松被打开的匣子,楚南星愣了一瞬,旋即不好意思地捂嘴低头笑了笑。
匣子里是一只玉鹿,约半掌大小,雕刻的惟妙惟肖。
楚南星一只手小心拿起来,一只手放在下方托着。玉鹿呈半透明状,肉眼看不出什么稀奇之处,但靠近烛火,能看见一条熠熠生辉的河,在玉鹿身体中徐徐流淌,犹如天上盛满星星的天河。
楚南星慢慢将玉鹿收回方匣,犹豫了一下,拿起那只长匣,捏着锁扣慢慢抽出。
长匣里是一支桃花玉簪,通体碧绿清透,桃花的花尖儿上还嵌着细碎金箔,恍如金光洒下。簪身是仿着桃花枝的形样,所以这支玉簪就是一枝永不凋的桃花枝。
箱底还有一封信,一袋不知名的种子。
楚南星珍重地将玉簪放回匣中,取出那封信,拆开那一刹,墨香涌了出来,就仿佛这封信是刚写下,而他不是拆信,而是将要这封刚写好的信装入信封中。
毫无疑问,这封信是南书写给楚云容的。
夫人辛苦
箱中的东西,听我给你一一道来。绢画放在最上层,因为这是商兄赠予你的,我不知你为何要一副五绝的画像,我问商兄,他也不说,只说这是你要的,所以我把它放在最上层。
接下来,便是要向夫人告罪,也向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告罪,本说好要陪在夫人身边,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降世,现在南书可能要违约了,商兄发现了小枝的踪迹,我决定陪他前去。千求万求,求夫人莫恼,南书会尽力快快赶回,匣子里是我给夫人,还有孩子的赔罪礼。
箱中还有一袋鸢尾花籽,是一位白兄赠我的。说到这位白兄,还有一件趣事讲给夫人。南书愚笨,见识薄浅,不曾见过鸢尾这种花,那日见到白兄腰封上盛开此花,不由看丢了神。不料竟被白兄误会我是那等下流之人,挥刀就朝我砍了过来。好在南书虽修为不高,但胜在身手敏捷,躲过了那一刀,实在是幸哉,幸哉啊。
没成刀下鬼,是一等大幸事。还有二等大幸事,便是我与那白兄不打不相识,他听了我解释后,送了我一袋鸢尾花籽,言说此花不比寻常,遇土就能活。请夫人再信我一次,这次我定能在山前山后,给夫人种出一片花海来。
最后,南书祝夫人安康,也祝我们的孩子安康,南书会尽快归家。
看完这封信,楚南星此前茫然不知如何自处的情绪,忽然像是找到了落脚点,心脏不可名状的紧缩成,像是一张束紧口的袋子,勒的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能仰起头,伸长脖自救般猛往肺腔里吸气。
见楚南星脸色巨变,其余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商陆自楚南星微微发颤的手里拿过信纸,快速读完,便将信纸给了林嵩,随后面含忧色的看着楚南星。
林嵩与南书的关系深厚,乍然再度看见熟悉的字体,情绪难以自抑,一边擂捶着胸口,一边一遍遍喊着南书的名字。两只手颤抖着抓着信纸的两边,泪雨滂沱的不住地自问,“说好的要回来的,说好了的啊……”
听着林嵩这一声声的责问,楚南星深深闭上眼,长息一声,眼泪缓缓从紧闭的眼中滑出。他弯下身,一只手揽在林嵩肩上,一只手伸到前面,用力握住林嵩颤抖不止的手,喑哑地叫了一声,“阿公!”
闻声,林嵩立即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楚南星的手腕,脱力地往后一靠,抵在楚南星的胸膛上,虚弱地说道:“我不给他立坟,就是想着,万一他还活着呢,那有给活人立坟的道理,这不是咒他死么,我还等着,说不定那天就回来了……”
大抵是没见到,也没找到南书的尸骨,所以在林嵩心里想着,人或许没死,只是不方便回来,十九年里就这样掩耳盗铃的等着,若不是这封信,他大概会带着这个希望趟进坟墓里。
其实自欺欺人的人,是世间最清醒的人,不过是现实过于残酷,以致于超出了身体能接受的程度,所以才一遍又一遍的说服大脑,把希望,奇迹,将一切不符合常理的,解释成合理的。
林嵩抓着那张纸,悲痛的几近晕厥,懊悔对楚南星道:“若知有今朝,我当初就该跟着你父亲,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也不会,今日连他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我当初怎么就不跟他一起走呢!我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走啊!”
“阿公……”
楚南星紧紧搂着林嵩,听见他这锥心的自责,心几乎要剖成两瓣。至亲的离世这等疼痛,无法痊愈,也无法抚平,他安慰不了,也无从安慰,因为一张口哭声便掩饰不住了,他能做只有挨得近一点,让林嵩有点依靠的感觉。
“商哥,月朗?”
过了许久,林嵩的情绪稍稍平静了,楚南星连哄带劝的把人送回房躺下。过了许久,等林嵩彻底入睡后,他才从屋里走出来,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刚一走出屋门,就看见商陆跟月朗俩人仿佛入定了似的保持他不久前离开时的姿势,还在桌前坐着。
“阿公,怎么样?”
闻声,月朗眼眶湿润的转过头看向楚南星。刚才他也陪着林嵩和楚南星哭了许久,几乎从头哭到尾,就在楚南星送林嵩回房那时,他仍在低低啜泣。
“睡了。”楚南星把两只手盖上脸,洗脸似的猛搓了几下,“你们怎么不回屋休息?”
月朗用手支着腮,有气无力道:“哭的我眼睛,脑袋也疼,这怎么睡得着啊。”
“睡不着。”商陆言简意赅道。他除了眼眶略有些红,脸上的表情意外的平淡。
之前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依旧摊在桌上。
楚南星走过去坐下,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拿过装着桃花簪的长匣,“我想去看看……”
他说着忽然停住了,好像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出口,他一边想着,一边将手里的长匣竖立起来。过了一会,大概是想好了般,他将长匣抓在手里,“我想把这些东西给母亲送去。”
商陆,“要我们陪你一起吗?”
楚南星摇摇头,“我自己去。”
商陆站起身,“好,我去给你拿灯笼。”
楚南星点了点头,看着商陆往他们睡觉的屋子走去,将那封信从怀里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随后两只手压了上去向两边抻。
月朗瞟了一眼,提醒道:“你当心点,可别弄破了。”
楚南星没理他,自觉把信封整理好了,便拿过长匣压在上面,然后认真地叫了一声,“月朗。”
月朗听见这一声罕有的认真,略愣了一下,艰难地把歪着头正起来,“叫我干啥?”
楚南星看着月朗的眼睛,“你母亲的名字是什么?”
闻言,月朗半垂下眼皮,静了一会,摇着头道:“我不记得了。”
听完楚南星立马愧疚道:“啊……抱歉。”
月朗不觉有什么值得道歉之处,他方才愣神不过是在认真回想母亲名字,可惜他真得不记得了,就连母亲的模样,都回忆不起半片,哪怕即使是模糊影子。“你问问商哥吧,他应该知道。”
“问我什么?”商陆提着灯笼走过来。
月朗抬头看向走过来的商陆,“哥,我母亲的名字你知道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听见月朗这话,商陆略显慌张。
月朗抬起下颌指了指楚南星,“楚南星要问,正好我也想知道。”
商陆走过来,将灯笼放在桌上,狐疑的盯着月朗看了看。
月朗自年幼那场高烧后,从前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父母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便是一盏九枝灯,但这盏灯随着他父母一同消亡了。关于自己忘记的一切,他也从不主动去问,去找,如今冷不丁问起,委实让人觉得意外。
商陆在心底衡量了片刻,“你母亲真身乃雪凤,她与其他雪凤不同,她的羽毛不是纤尘不染的白色,而是盎然生机的碧色,故此你母亲得名寒妆。”
月朗呆了呆,继续问道:“那我父亲呢?”
“你父亲雅称‘不禁春’。”商陆解释道:“锦姨说,你父亲说雪原的春天好似被禁止般,所以给自己取了个‘不禁春’的名儿。他说因为每当有人叫他时,就如同在向上天祈望,雪原的风暴会有终止那一天,春天会有降临的那一天。”
月朗眨了眨眼,满脸困惑道:“那我为何姓舒?”
商陆摇头,“据说这是一个约定。你回家问你爷爷去吧。”
月朗立马摆手拒绝,“不回不回。”
楚南星提着灯笼,闻言好奇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月朗起身推着楚南星往外走,“这你甭管了,该回的时候,我自然就回去了。”
“切,谁稀得管你了。”楚南星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
“走吧你!”
到了门口,月朗用力把楚南星推出门外,随后立即关上了门。
楚南星看着紧闭的门,愣了一瞬,旋即冲门后的月朗威胁道:“舒月朗你等着,今年过年我就把你撵回家去!”
门里的月朗捂着耳朵,装作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