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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   听着屋外楚南星的脚步远去了,月朗拉开门,向外探出半个身子,不知在看些什么。回身时,正好看见商陆一手拎着茶壶,一手端着个圆罐子从灶房里走出来。只当他是忽然来了兴致,打算在这无月无星的漆黑夜里,借着一支残烛煮茶。

      “哥,深更半夜的,你还要喝茶啊?”

      月朗站在门前,看着商陆将茶壶放在了芭蕉树下的炉子上,眼瞅着炉子里燃起通红的炭块,一边感叹商陆速度之快,一边仍觉得半夜煮茶,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

      “破锣嗓子过来。”商陆架好茶壶后,对月朗招了招手。

      “我?”月朗一边指了指自己,一边听话地走了过去,“破锣嗓子?”

      商陆撩袍在桌前坐下,“哭了半宿,连带把耳朵也哭聋了?你听听自己的声音,比乌鸦叫得还难听。”

      “哎,哥,你这话说的小羽可不爱听。”月朗捏了捏嗓子,后知后觉的觉得喉咙是有些刺痛。又伸手去扒拉方才商陆端在手里的罐子,一边拿在手里看,一边将鼻子凑上去嗅,“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闻着甜丝丝的。”

      “阿公给的花蜜。”

      听完,月朗立即委屈了,“阿公,为什么不给我。”

      商陆正低头从袖里掏什么,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住,抬眼看着核桃眼的月朗,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正要煮给你喝嘛。”

      “哦。”听完,月朗这才放下手里的罐子,挨着商陆坐下,“哥,我眼睛有些疼。”

      闻言,商陆将刚从袖里拿出的杏花玉又塞了回去,另摸出一块帕子,扭身从芭蕉叶上借来露水洇湿了帕子,“拿去敷眼睛,一会就不疼了。”

      月朗觉得商陆在敷衍他,但仍接了帕子,仰起脸盖在眼睛。

      茶壶上的水已经沸了。商陆起身时把坐在长凳尾的月朗往里拽了拽,“坐好了啊,我要起来了。”

      “嗯,我坐好了。”月朗顺着商陆的力往长凳中间挪,“哥,家里来信了吗?”

      商陆拎回茶壶,将滚水倒在一只大碗里,随后推到一旁放凉。又拿过土罐掀开,用勺子挖了半勺塞进月朗嘴里,“三钱来的信,说小颜死了。”

      “谁?谁死了?”

      商陆这波澜不惊的语气,月朗听了险些觉得此三钱非彼三钱,惊愕地垂下头,眼睛上的帕子掉下来,正好砸在商陆送来的勺子上。一双兔子眼睁的浑圆看着商陆,“三钱?我认识的那个三钱?”

      “是他。”

      商陆抬手把月朗的脸推向另一边,那双红彤彤的眼睛,让他看了心里莫名涌出出些许烦躁。
      三钱送来的消息,十分简短,就四个字——小颜死了。

      他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月朗正推着楚南星往屋外去,杏花玉急促地闪亮了一下,他拿出看了一眼,然后便放回袖子里。

      一忽儿,杏花玉又亮了一下,这次他犹豫半刻,才将杏花玉拿起,这次的消息是井犴传来的。井犴的消息就十分详尽了,几乎从他们离开那一日说起。

      “谁!是谁杀的!”

      月朗猛地扭过头,用力过盛,脖子扭出咔吧咔吧的动静。

      商陆,“据小羽跟小白的分析,是一只奇怪的傀。眼下这只傀已经被他们杀了。”

      “傀?用傀去杀一个小孩子,谁人这么狠毒啊?”

      月朗十分费解,转念又想到这个孩子,是他们费了好大气力才救回来的,愤怒的火苗蹭的一下蹿上头顶,气得他一拳砸在桌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眼尾,脸颊悄然浮现几根浅淡的白线,“为什么啊!我们小颜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平白无故地就被杀了!谁杀的!”

      商陆攥紧月朗的手腕,拉着他坐下,同时暗暗运起灵力,沿着臂膀往上游走,把月朗脸的白线抹去,“三钱情况不太好,不敢多问。已经让井犴他们去查了。”

      月朗脸上的白线,应该叫做妖纹,一旦情绪起伏过大时,便会暴露出来,这是一个弱点,但并非所有的妖都如此。

      妖化形后,长到四至六岁,有一场安魂的仪式,凡举行过这场仪式的妖,不论今后如何,妖纹轻易不会显露。但这场仪式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一点,举行仪式之人,必须是与之血脉相连的人。

      雪凤族,一朝覆灭,月朗没机会见识到这场仪式。

      “小颜身体里有命牌。”商陆拉过晾温的水,加了花蜜,端到月朗嘴边,“井犴说他可能也是一只傀,还是一只人傀。”

      闻言,月朗往后仰了仰,避免商陆将碗磕在他牙上,震悚道:“从前没觉得啊!”

      说完,他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和舒颜相处时,是否怪异之处。

      半晌,无果。

      在他的眼里,舒颜只是一个不爱说话,看去胆子有些小的孩子。

      商陆放下碗,抿了抿唇,“可能,他与我们所知的人傀,有些不一样吧。”

      月朗激动道:“像君哥那样?”

      商陆不确信道:“或许,是的吧。”

      “那医师现在怎么样?”说到这儿,月朗忽有些紧张的问起三钱来。

      商陆叹了口气,“井犴说,三钱想在中州的水脉里下毒,要把全中州的人都毒死。”

      “啊!”月朗又惊又怕,“连我也要毒死啊!”

      商陆认真地点了下头,“嗯。说是连只蚂蚁都不会放过。”

      “啊!!!他们怎么都这样啊,一个要剥人皮,一个要下毒。”月朗一边害怕地说着,一边双手着抱头往桌上倒。“啊,我的头好痛啊……”

      商陆看着月朗好似乌龟缩壳的动作,又被他这真假参半的害怕逗笑了,“没事,三钱有理智的,不会那么疯。”

      月朗把头抱得更紧了,“清醒的疯子,他比龙哥都可怕。”

      龙尧从前为了缝补受伤的褚君,曾想过剥人皮来修补,虽然最后没有实施,但月朗却深受其害,因为他刚好是第一见证人,而龙尧第一个想剥的皮,就是他的。

      这份恐惧如今依旧笼罩在月朗身上,以致,他不敢和龙尧独处。而那场剥皮的风波过后,族中除了商陆,也无人敢与龙尧独处。

      “我让井犴和五福看着他,也给钟爷传信了,不会让他做出格的事。”商陆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碗水,“很晚了,你先回房休息,有什么问题,等明儿睡醒再说。”

      “那楚南星呢?”

      商陆端起碗,“他在那边还得哭一场,回来不会早。我在这儿等他,你就别担心了。”

      月朗慢腾腾起身,“那哥,你不睡么?”

      商陆朝林嵩的屋子抬了抬下颌,“阿公年岁已高,情绪骤然起伏过大,可能对身体不太好,我有些担心,正好家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回去睡吧。”

      月朗,“家里什么事啊?”

      商陆对月朗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不是什么要紧事,明日再说。”

      月朗端过那碗已然温凉的蜜水,一气儿灌了下去,末了擦了擦唇上的水渍,“那我去睡了哦。啊,我这眼睛真疼。”

      看着月朗捂着眼睛低嚎的模样,商陆笑了笑,在人肩上搡了一把,“好了,赶紧去睡吧,再嚎下去,天都要亮了。”

      说完,月朗的头肩忽地往下一沉,好似被重负骤然压下去的花朵,耷拉着脑袋,拖沓着步子,嘴里不住地咕哝着:“头好疼,头好疼。”进了门。

      他的这个模样,颇有些像是死后尸体上栓吊了根绳子,被牵拽着行走的样子。

      这是疼的异变了?商陆心想道。

      辰时左右,林嵩的屋子里传来动静。商陆的目光钉在林嵩屋子的窗子上,凝神细听了会屋子里的动静。窸窸窣窣,是一阵很微细的声响,应该是人醒了,正在穿衣。

      商陆敛回目光,将倒扣在桌上的杏花玉拿起揣了,随后起身把熄了的炉子燃起来。等他点完炉子,回身就见林嵩已经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抓着一条灰白的长布,站在门口往头上缠。

      “阿公。”商陆叫道。

      林嵩点了下头,裹好头巾后,返身跨进门里,随后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杆烟管。“那俩去睡了?”

      商陆,“嗯。阿公身体感觉如何?”

      林嵩走到桌边坐下,“没什么不舒服的,辛苦你担心了。”

      商陆,“阿公,怎么醒的这么早?”

      “人老了,觉不多。”林嵩扯着衣摆擦烟管,“你怎么没睡?”

      商陆垂下眸,手指蹭过鼻头。这个小动作,每当他在纠结一件事时,总会下意识地做出来。“有些事情没弄明白,所以睡不着。”

      林嵩虽是拿了烟杆出来,却也不装烟丝,从头至下擦了一遍后,就把烟杆收了起来。

      “你要是愿意,可以说给我听听。早年我还是个木匠的时候,几乎走遍了中州,虽然银子没多赚,但稀奇古怪的事,见得可不少。”

      商陆一直盯着那支烟杆,发现那并不是真正的烟杆,而是用黄木雕出的形样。许是林嵩做出来把玩之物,因为烟杆通身泛着一层油亮,只有常年握在掌心揉弄的物件上,才会出现这样的色泽。

      “发什么呆呢。”林嵩见商陆目光发直,显然走了神,曲指在桌面敲了敲。

      “啊,抱歉……”商陆登时醒过神,一脸歉然地看着林嵩。

      林嵩不在意地摆摆手,头往商陆那边倾了倾,以长辈关心小辈的语气,“你家有个无所不知明信堂,还有几位老怪……”

      他顿了一下,觑着商陆的脸色,试探地问道:“他们几位都还活着吧?”

      商陆点了下头,却也没多说,只道:“钟爷还在。”

      他这话就有些模棱两可了,林嵩问的是几位,他却只答了一人,这就无法知道他点头那一下,回的是林嵩,还是仅习惯答话前点头。

      “我问过钟爷了,他知道的也不多。”商陆继续道:“我也翻查了一下,都没有见到有过类似的记载……”

      商陆于是将舒颜一事原原本本,从头尽可能详尽地说给林嵩。末了百思不解,“会说话会进食会喘热气,可他若不是傀,那为何体内有命牌?”

      林嵩听完,把收起来的烟杆拿在手中,在自己大腿上敲打,脸上却没有如商陆那般的困惑之色,反倒有几分惊讶。这种惊讶也不像是听说了这样奇骇的事情,倒像是一件秘密忽然被人捅了出来,所表现出来的惊讶。

      他赶忙低下头,唯恐被商陆看穿了。

      可俩人挨得如此近,这点异样,商陆怎会发现不了。林嵩垂着眼盯着桌面看了半晌,又不着痕迹地悄悄抬眼瞥了一眼商陆,随后慢慢抬起头,盯着商陆的眼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这才是真正的人傀。”

      “什么?!”

      商陆闻言既骇然,又更觉疑惑。“那,那我们知道的人傀,又是什么呢?”

      林嵩叹了口气,“其实你们一直都没有分清尸傀和人傀。不言不食不息,是尸傀。如你说的那样,与常人无异的,才是人傀。”

      商陆,“现如今中州的傀术,皆起源莫家。而我们知道的尸傀和人傀,也是从莫家流传出来的,难不成莫家也弄错了?”

      林嵩摇了摇头,“不是他们弄错了,而是真正的人傀之术被藏了起来。”

      看着商陆一脸的求知,他又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道:“当年莫家十七位长老,一夕之间具亡一事,你知道吗?”

      “自是知道的。此事十分轰然,那怕过了数十年,但凡提起莫家,必然会想到这桩骇闻。”
      商陆说完,转念一想,林嵩突然提及莫家这件往事,莫非当年那十七位长老,俱因人傀之术而亡。但他知道的,或是在中州流传的说辞,那十七位长老,是因地精凶残滥杀之祸,引咎自裁的,更准确的来说,十七位长老是被逼杀的。

      随后,他有些不确信地问道:“那几位长老之死,是因为人傀么?”

      林嵩闭了闭眼,以此当做点头了。

      商陆愕然,“这件事已然成了绝密,中州几乎无人知晓。阿公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嵩,“我不是说过了么,早年我是木匠。高门大户要桌椅板凳,小门穷户也同样要桌椅板凳,为了一口饭吃,我一年到头都住在别人家里,几十年如一日,做的桌椅板凳多了,见到的,听到的也就多了……”

      说着他的话陡然中止了,浑浊的眼直直望着前方,双眉微微拢起,唇微张开,随着回忆行到深处,一声低弱的长息,徐徐从他嘴中吐出。

      只听得他语调悠长,又滞重地接续道:“那时莫家有女要嫁,莫家请了八位木匠置办家具,姑娘出嫁的日子定在第二年,我在莫家待的时间自然就长了…… ”

      他微顿了一下,将掖在腰间的烟枪又摸了出来,攥在掌心摩挲。

      “说起来,在这中州恐怕没几人知晓千机门是为谁所害的吧。”

      林嵩说并未那般确信,反倒是另有深意地拿眼瞟了一眼商陆。

      商陆略侧过头,不与林嵩对视上。

      林嵩和蔼一笑,有些卖关子道:“想必你已经猜到了,这千机门与莫家,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啊……你知道你嘴里的那种人傀要怎么练成么?”

      商陆摇头。

      “分魂术啊!这法子不仅恶,选用的材料也刁钻,非得是修者不可,还需得有点道行的,不然可挺不过这分魂术。”

      林嵩做出一个不忍的表情,“把一个人的魂魄活生生从躯干里剥出来,再随意安置到任何器皿上,只要是带血带肉都可做器皿。后来呀,这分魂术中又衍出一术,叫做裂魂,便是再这剥出来的魂中再剥一次,就似将一件物件劈开两半儿那样……”

      商陆听了惊骇的下颌都合不拢了,双目睁得浑圆,整个人好似少了魂魄般的僵呆住了。过了许久,才徐徐回过神,磕巴道:“能,能,施行,此术的人,定是大能者。可,即便是灵力深厚之人,又如何能确保,剥出来的魂能活呢?”

      林嵩叹了口气,摇头问道:“听说过百物生这味药材吗?”

      商陆皱眉摇头。

      “那,双子蛛呢?”

      商陆惊诧道:“双子蛛!”

      “你们现在只知它是天底下最毒之物,可惜你们不知道……”

      林嵩语气十分惋惜道:“在很早以前,它是救命的药。医师用它炼制入药,就算人到了阎王殿,也能捞回来,但后来啊,它就成了助纣为虐的毒物啦。为什么叫双子蛛,是因为裂魂术分剥出来的残魂,也能安置在器皿上,且两个残魂的记忆只能记住彼此,也只对彼此有感应,就像是同生的双生子一样,故此它才叫了双子蛛。”

      商陆眨了眨眼,“那人傀身体的命牌,又是怎么回事?”

      “人之将死时,头顶会冒出一团白雾,据说那就是人的魂魄。剥魂自然是要等人快要死的时候剥,可一个壮年,且修为不错的人,是不可能轻易就死的,所以就需要点手段。用双子蛛将人折磨到死去活来的时候,血会滴下来,滴进事先放好的木盆里,等剥魂结束后,再将这盆中的血催入木盆本身里去,待选好安置魂魄的器皿后,再把这木盆劈开,制成合适大小,写上与原主相关的字,随那剥出来的魂,一道儿放进新的躯体里,这样一具人傀就算完成了。”

      林嵩说完,吊着眉,眼中浸满痛惜与怜悯,“你想被人如此折磨,血里面不止有恨,更有对生的渴求,这两者结合就是吊起人傀的傀线了。”

      商陆蹙着眉,一知半解地听完,心里又冒出新的困惑,“阿公,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这就与千机门和莫家十七位长老有关了。这人傀炼制出来一批,总得要试用,才知道堪不堪用……”

      林嵩说着顿住了,眼底划过一抹躲闪之色,眼珠转了几转,忽然放弃继续长篇大论,简洁明言道:“总之当年莫家选中了千机门作为试用对象,而后又因为事发,遭众多仙门围攻,莫家长老为保莫家生息不绝,当着众仙门亲手毁去了人傀,那参与炼制人傀的十七位长老也因此而死。至于我为何得知,因为当年东窗事发后,那些仙门几乎杀尽了半数的莫家子弟,其中自然也包括我们这些工匠了,我腿脚快,跑的也快,侥幸活了下来。那既然活下来,那我就想知道,为何平白横遭此难。莫家人傀这一事,当年闹得可谓沸沸扬扬,简直无人不知啊。”

      “那为何现在无人知晓?”

      “因为那些知道真相的仙门,也死绝了啊。”

      “啊?”商陆闻言怔愣了一瞬,旋即追问道:“他们是谁杀的?”

      “你这孩子,问的什么话!”林嵩脸上露出不满的表情,语气里却有遮掩之色,“这,这能有谁,能杀那么多仙门。你不也知道,中州的仙门有过一段灰暗的日子么,自然是你杀我,我杀你,杀来杀去,人都没了呗。”

      商陆摇了摇头,坦言道:“阿公,你没把话说全。”

      林嵩横了商陆一眼,随后一边起身欲走,一边赶苍蝇似地道:“不说了,不说了,天也亮了,你回去眯会吧,我要去忙了。”

      商陆知道林嵩不愿再说,也识趣的没继续追问,起身微微搀着林嵩慢慢站起身,“阿公,这一大早要忙活什么去?”

      林嵩,“前些日子,我托山下的人孵了窝小鸡,算来日子该到了,我去拉几根竹子回来,编几个鸡笼放屋里,不然这山里的冬天,放屋外养着,鸡崽都得冻死。”

      商陆扶着林嵩一路走到门口,“那我和阿公一起去。”

      “你们不来的时候,日子我也这么过,几根竹子而已,阿公还拖得了。”林嵩推开商陆搀在他臂弯上的手,满脸慈爱道:”一宿没睡,天又这么冷,回屋里眯会暖暖吧。”

      见此,商陆不再纠缠,顺从地放开搀在林嵩臂弯上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那阿公有事再唤我。”

      林嵩从门后的墙上取下砍柴刀,在商陆冰凉的手背上拍了拍,关切道:“赶紧回屋吧,别再冻坏了。”说罢,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商陆看着林嵩从他们之前上来的路口走下去,又在门口略站了站,这才转身回屋。其实,他心中压着事,是关于方才林嵩话里故意掩去的人。

      “回来了……”

      刚推开门,听见动静的楚南星就欠起头,眼都没睁开,只是凭着感觉冲门口的方向问道。

      商陆暂且搁下满腹的困惑,快步进了屋,站在床前,“阿公让我们再睡会。”

      楚南星闻言,立即掀开自己的被子一角,“我被窝暖和,一块儿躺会。”

      睡在他侧旁看似熟睡的月朗,扯着被子翻过身,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蜷在床边。

      商陆瞟了一眼,也没想着拉一把快要从床上掉下去的月朗,快速地除衣脱鞋就上了床。

      早在听见商陆脱衣的声响时,楚南星就往一侧挪了挪,给人腾个能躺下的空余。

      “听见你和阿公说了好久的话……”
      商陆甫一躺下,楚南星立即就靠了过来,还未完全挨近,就被商陆身上的冷气刺了一下,朦胧的大脑霎时清明了几分,“商哥,你在外面坐的都快结冰了。”

      商陆伸手抵在楚南星肩上,阻止他挨过来,“我身上寒气未散,你先别靠过来。”

      “我身上暖和,给你散散寒气。”

      楚南星却是不管那许多,直接一把抱了过去,许是担心商陆再阻止,他甚至把半身挎在商陆身上。末了还用委屈的腔调,彻底将商陆软化了,“哥,眼睛疼,困……”

      商陆闻言直接将楚南星往怀里搂了搂,“那就这样睡吧,我也眯一会。”

      “嗯……”

      楚南星看上去好似又睡了,但搭在商陆胸膛上的手,却是不老实。

      “哎哎哎……”

      商陆一把抓住楚南星顺着领口钻进衣服的手,起初他是没想管。楚南星睡着后,有个瞎摸的习惯,而且一定要摸到顺手的东西后,他才会停下,然后抓着这个东西睡,这一点或许他本人都不知道。他与楚南星同床没几次,这个癖好却已被他得知,只因哪怕每次不是同一个被窝,半夜楚南星的手总会在他脸上作乱,最后他不得以,便将人的手攥住,楚南星这才老实了。

      而这次,楚南星不止将手伸进了领口,更而甚至他还往下摸!

      “老实睡觉!”

      商陆顶了顶靠在右肩上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声,随后便想把楚南星的手从衣服里攥出来。

      “嘿嘿嘿,给我摸摸嘛……”

      装睡被戳穿,楚南星挣了挣被商陆钳制住的手腕,不死心地还想继续摸,“商哥这肌肤被寒气一染,不温不凉的,触手好似一块玉,皮肉又紧实……”

      商陆飞快松开攥着楚南星的手,改捂住他预备大放厥词的嘴,妥协道:“摸摸摸,给你摸,别说话了。”

      “嘿嘿嘿。”

      楚南星心满意足地憨笑几声,随即手毫无顾忌地商陆衣服底下放肆游走。

      商陆起先被他摸得不自在,浑身都紧绷着,渐渐地许是身体回暖了,倒也习惯了,思绪慢慢地又回到进门前之时。

      他所知的千机门灭门的元凶,与林嵩说的有出入。其实就连族中恐也无几人知晓,他父亲曾与五绝互为好友,后又断交。他不知道父亲与五绝此前还发生过什么嫌隙,但父亲与五绝真正分道扬镳之时,正是千机门被灭之日。

      因为灭了千机门的人,并非莫家,而是五绝。可这一点,似乎中州也没有记载,只是写着千机门无缘无故横遭灭顶之灾。

      还有莫家人傀的秘诀,那么多仙门怎么可能只字片语都留存不下来。如今回过头细看,那时的五绝是犹如中州的天一般的存在,他们要天黑就黑,要落雨便落雨。

      而且剥魂如此凶险一术,施行者定然是个绝顶高手。在那个时间里,只有五绝璀璨生辉。

      林嵩对人傀的炼制之法,简直如数家珍,讲说的头头是道。他说只是听来的,可这般详细,岂是听就能听来的。但好在也给他提供了一个线索,既然人傀出自莫家,那他便揪着莫家刨根下去,总会挖出些东西来。

      还有一点,至关重要的一点。
      不论林嵩说的人傀炼制之法是否真实,眼下他别无旁证,权当真实来看。隐世的人傀再现,而当年莫家的人傀也许出自五绝的手笔,那么五绝是不是还有人活着,毕竟有详细记载死亡的只有三人。

      鬼菩萨死在千机门,众目睽睽之下。

      柳二娘和朱天广死在莫家,死在十七位长老自戕之日,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鬼影和笑罗汉,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好像并没有明确的记载,只是众人在记忆里,他俩似乎是死了……真的死了吗?

      这一点似乎从未有人深究过,那么这俩人的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浸入人们的大脑里的?

      …………不清楚。

      商陆抽丝剥茧般的往深处想,愈想心愈惊,渐渐疑问转化成了肯定。

      如果五绝当真有人未死,那么活着的是一个,还是两个。舒颜会是他们的手笔么?莫家现在还与他们有牵连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楚南星!”
      商陆正神游天外,冷不丁脖侧一痛,尚还未反应过来,脖上又传来湿热的触感。垂眼,楚南星顶着他懵然的目光,光明正大地伸舌又往他脖上舔了一口。

      商陆登时僵住,只觉楚南星的舌上好似生了刺,刮得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乱七八糟的思绪霎时回归正位。

      见他呆住了,楚南星脸上扬起一抹不怀好意,重重地在商陆脖上咬了一口,最后成功地听见商陆那一声饱含复杂情绪的低吼声。

      制止之意有,兼有几分羞,还有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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