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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阴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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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没有打更的更夫,参辛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仿佛是要做到天荒地老,下面的一声响动,才把人的思绪拉回。
“都小声点,把人丢出去!”
参辛墙头上下来,俯身看去。三两个男子身着粗布麻衣,两个抬着什么一带什么东西,还有一个在后面看着。
“都小心点,要是被人看到,下一个被丢出去的便是你!”后面的魁梧男子阴狠狠地威胁,“别想着偷跑,小心自己的家人。”
参辛不动声色地看着,魁梧男子像是只耗子,精通城中的每条小道,几步走过,参辛眼前便没了人。
她抱臂观察,听见下面一阵窸窸窣窣。砰的一下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楚,紧接着就是一声咒骂,“回去在收拾你!天生的下贱东西,付了钱还给爷摆起谱了!”
魁梧男子像赶羊一样,把人赶出来。几人聚在参辛脚下的城门,“这是今天的工钱,一个子都没少你们的,去吧。”
那两人低声下气地道谢,小跑着走了。
参辛轻脚跟上,两个人跑到百姓的门前,竟然把钱放了回去。等人走后,参辛打开火折子,仔细端详铜板。与世面上流通的铜板并无两样,她留下一个心眼,替换出来一个。
再跟着那三人回去,只走到城中一角便都消失了。
一枚铜钱,没有什么奇怪。上头摸着油呼呼一层,像是被人在手里摸索惯了。
沈秋白也拿在手里,细细感受。他素白的指尖夹住,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感受上头的纹路,细细摸索,逐渐挫红了双手。
“薄了。”半晌,他得出结论。
铜钱被放在桌子上,曹文起也掂量着看,放在脸前,看的对眼,像只呆头鹅。自从知道曹佩忝没有大碍,他提着的一颗心也放回在肚子里。
“不像□□。”沈秋白用水净手,“上头的纹路都没有错。”
“有人搓掉上头的铜,私铸铜钱。”参辛看过这样的人家,每个铜钱都搓下来一点铜末,时间久攒的够多,便能铸成一个铜钱。
“私铸铜钱可是死罪,大晋律法有云:凡私铸铜钱,参与者与知情不报者处极刑。”沈秋白像是行走的律法条,“谁冒这么大的风险,拿命出来赌。”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地方,天高皇帝远,他们都赚一房子的金条了,聿都都不一定能听到风声。”参辛喝着曹文起倒的茶。
“看来沧州藏着不少秘密。”沈秋白直接安排,“我今日带人去街上看看,让华老先生看一眼城中的百姓……”
“我也跟着去。”参辛看他要把自己拉下,等不及了,“晚上我再去街上溜达,这大白天闲着也是闲着。”
沈秋白很是担忧,“你身子弱,不如好好休息。”
参辛天冷时才回来,沈秋白是知道。她在外面待了一夜,必定没有休息。要是今天还跟着奔波,身体会吃不消。
“谁?身子弱?”曹文起站起来,围着参辛转,眼的那一拳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泽若拉他一个趔趄,“这没你的事。”
“他们这群人估计都是城里的老人儿,土生土长的。保不齐城中的人都知道,先去打听一下消息吧。”参辛分析一下情况。
沈秋白拗不过她,只能同意。
“打仗的时候连着几天都在马上,连觉都睡不了。”参辛笑着安慰他。
沈秋白才放下心来。
街边的百姓见有人敲门,都有些害怕,浑身发抖瞳孔猛缩,像是见了洪水猛兽。
门缝里露出的一只眼,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夜,颤抖、绝望。
“家里没人了,家里没人了……”病态般来会说这几句话。
“老婆婆,我们是给你看病的。”
沈秋白柔声细语,“别怕。”
回应他的是差点夹掉鼻子的关门声。
“下一家,下一家。”曹文起不敢说话。
日头西斜,才在一处偏僻的角落找到几户人家。
道间泥泞,与春意盎然截然不同,破落的小屋被枯树围起,门前没有人洒扫,枯叶一片,处处写着荒凉。
“你们又来干什么?这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屋内的声音暗哑,像是磨着沙粒,又被狂风卷起,带着愤怒,“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该饿死在土桥下!”
沈秋白上前一步,“我们带来大夫,来给你看看。”
屋里安静半晌,钉钉铛铛的响声,里面人走动,碰掉了东西。就在他们以为门不会开的时候,“进来吧。”
锅碗与灰尘同在,老者扫出来一片地方,指着,“坐吧。”
“我看老人家不像是染病的样子。”华大夫进门的时候,大致看了一下,“不知可否让我诊治一二?”
那老人坐在华大夫身边,利落地卷起衣袖,“我也不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染上疫病,太守一句封城,就直接把全城的人都封了起来。”
老人看了一圈,“家里的劳动力都被抓走了,来的人说是太守的人,我呸!虽然我老了,但还是能听出来的,那分明就是城里长大的小乞丐,还敢仗着太守的势来欺负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又打不过,我的孙儿已经好久没有消息了。”
“他们来抓人时,可有说什么?”沈秋白轻声问。
“能说什么?无非说自己在太守手下办事,让我们不要闹事。”
“那你们可有去报案?”
“太守染病不出,一整个沧州城都没有人出来。后来,隔三差五的门口便放几个铜钱,我想是我孙儿来过,也就不了了之了。”老人哭了起来,“可距离上次放铜钱,已经过了很久。”
参辛不善言辞,看老者哭成这样,只能站在一边不知做什么,脸上浮现懊恼之色,在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勾起老人的伤心事。
还是沈秋白递过去帕子,“老人家,城中被他们抓走的人多吗?”
“我们都没有出去,这哪里会知道。”他泪眼婆娑地,“沧州的百姓都靠着便利的交通往外买卖货物,现在封城,家里的东西都烂了。”
他指着屋内堆积的箱子,那一片地方已经被东西蒙上,上面落了一层灰。
华大夫给老人留下些药,“他没有大病,就是心里有些气郁。不是我说,现在的人怎么都是心里有点问题,连带着身体都不太健康啊!”
几个人是走路出门,现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远处的天际被落日烧得通红,一点点把病态中的沧州城覆盖吞没。
院子里已经挂上灯笼,裴义好像走到哪都在捣鼓着一些小东西。
“回来啦,快来吃饭。”
参辛跑进去净手,消毒,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
宋瑾禾端着饭,先给她吃一口,随即而来的泽若也递上温度刚好的茶。
“今天晚上,我去看看那群人是不是太守的人。”参辛先开口,“我看城中也不像太守上报朝廷那样,一半人染了疫病。”
“从这个屋子走出来,街上都是药味。”华大夫补充,“我看他们那骂人的架势也不是染病的样子。”
“那可真奇怪,为什么就老爷一直躺在床上。”
气氛一下安静下来,只有案上的一盏蜡烛在摇曳。
吃饱喝足,参辛便拿上钢刀出去,临走前,还被华大夫叫住,“我知道姑娘武艺高超,这沧州城鲜少有人是你的对手。”他递过去一包香料,“姑娘把这个带上,要是对方使阴招用毒,也能防范一二。”
这的东西只有离近了才能闻到一点淡淡的香味。
参辛接过来,放在身上道谢。
沧州的天越来越暖和,晚上的风里都格外温和。参辛从未在这时候的沧州待过,吹在身上暖洋洋的风让她新奇,心情也好了几分。
她蹲在城墙下的小棚子里,等着那伙人出来。
上次来,还是在这个棚子里喝裴义端来的热肉汤。现在因为无人看管返修,这里已经塌陷好几处,随意移动,便会吃一嘴的灰尘。
天上繁星点点,就在参辛以为不会有人出来的时候,昨夜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嘴里咒骂着,走到城门前。
“他娘的,真晦气!”他啐一口唾沫,“一天死一个,一天死一个,他娘的都死了,老子还要多交一份工钱!”
“老人,这城里不会真的感染疫病了吧?”
“听说曹大商人已经快要死了。”
魁梧男子一人一个飞脚,指着人又骂,“那是他不识抬举,连贵人都不知道巴结。”他像是有什么暴躁症,抬手又顺手给人一巴掌,“天天吃着药,还想染病?这一趟十文钱都看不上眼了?真想让自己家里人拿三百文的抚恤金啊?”
这点钱在没封城的时候,是没有能看得上的。可是现在货物烂在家里,不能出去。再者说,这三文钱也能换成米面给家里人送去,虽说见不上家里人,可这样也能养活家人了。
几个人在魁梧男子的咒骂声里离开,参辛赶紧跟上。他们趴在地上搬一处的碎石!
参辛一眼就认出,那是上次丹沙人袭城时用投石机砸塌的一处城墙。虽说那城墙已经被修好,但新堆砌的石块还是略显单薄,与屹立不倒的老城墙有些格格不入。
参辛小心的往前迈步,见他们忙活半天,先是搬走石块,又抱走墙边的茅草,那些应该是修缮城墙没有用完的废料。
过了半个时辰,新城墙下面竟然出现一个小门!
他们轻车熟路地抬着一带东西出去,参辛又跟着上去,这次他们走了好远,把东西放下。就当参辛以为他们要走的时候,那些人竟然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随后火油味熏的人头疼。
参辛闪到树边,她把香料放在鼻子上。火光起的那刻,她便闻出来,那是烧人的味道,这个味道在战场上并不少见。不少人都被射过来的火箭射中,活活烧死。
在繁星黑夜里,火星点点,一阵风吹过,火光冲天。
他们在火堆旁边分铜钱,明黄色的火焰映出他们贪婪的神色。魁梧男子的刀疤脸上,一双阴狠的双目被烟气熏出嗜血的凶残。
看火苗已经小了下去,参辛先他们一步回去,守在城门口。
“今天的钱不少,一会儿我就给家里送过去。”
“也不知道上次送的米吃完没有,我家那小子太能吃。”
“那你可要好好干了,不然你家小子娶不上媳妇。”
一众人笑哈哈地回来,他们往城角走去,参辛也立刻跟过去。
“哒”一声,参辛全身绷紧,她不小心踩到一个树枝。
前面的人回头看,“老人,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
脚步声越来越近,参辛的食指抵住刀柄,只要一用力钢刀便会倏地出鞘。
“他奶奶的,老子倒要看看到底谁!”
参辛凤眸狠厉,清冷月光下,她像是随时都要振翅而起的雌鹰,随时都能取他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