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梦》唐可亲

68、14.质问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房间里，映出了两个女子的身影。
　　上首坐着的贵妇约莫三十余岁，正闭着眼睛，状似闭目养神，右手那套着掐金丝芙蓉指甲套的食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点着，好半晌都没言语。
　　坐在下首的女子则年轻了许多，只有十七、八岁模样，但已是妇人打扮。她正襟危坐，同样不言不语，头微微低垂，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整个房间安静无声，最大的动静便是白色的烟雾从香炉中袅袅升起，在半空四散开来，融入空气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上首的贵妇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用平淡的语调问道：“你究竟是怎么跟四阿哥说的？”
　　“回额娘的话，媳妇只是告诉四阿哥，太后有意将怡宁格格指婚给五阿哥。”坐在下首的济兰依旧低着头，语气十分平静。
　　“你竟是这般直接了当的告诉四阿哥！”德妃深深的注视着她，眼中难得有了凌厉。
　　“这是喜事，因此媳妇才在私底下直接告诉了四阿哥。如果有不妥之处，还请额娘示下。”
　　“唉……”德妃敛去眼中的凌厉之色，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可是你这般直接下猛药，却只会有反效果。”
　　济兰心头一震，口中却道：“额娘，您说什么呢？媳妇愚鲁，实在不明白。”
　　德妃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隐约露出了无奈之色，叹道：“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在这件事情上却不够聪明。”
　　低垂着头的济兰没吭声，心头却涌上后悔之意。她虽是存心试探四阿哥，更是想打消他可能的妄念，却没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但听得德妃继续说道：“你们结褵四年，难道你还不知道他那性子吗？我让你提前告诉他这件事，便是担心他突然知道会承受不住，结果你倒好，居然在他全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了当的把事情告诉他！”
　　闻言，济兰终于确定前日德妃之所以对自己说那些话，确实是别有用意。原来自己一直怀疑的事，她早已知晓……
　　济兰猛然抬起头，脸上微有酸楚之色，幽幽的道：“原先媳妇并不确定四阿哥的心意……”
　　“罢了，事情已经做下，说什么都迟了……唉……”德妃又叹了一口气，“好在你是私下与他说的，事后又尽心遮掩，旁人断不会想到他病倒的真正原因。”
　　“是媳妇鲁莽了，害得额娘操心。”济兰再度低下了头。
　　“是我自己的儿子，便是操心，我也是心甘情愿，就怕他并不领情……”说到最后，德妃忍不住露出了苦涩的笑。
　　“额娘……”
　　没等济兰将安慰的话说出口，德妃便打断了她，淡淡的道：“好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四阿哥。”
　　济兰无奈，只得听命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德妃一人，她以左手轻抚着额头，面露愁色。
　　对于自己这个长子，她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是！生在皇家，偏是这般爱憎分明的激烈性格……
　　虽然早已料到他会对那事有极大的反应，但就这么病倒却是她没想到的，看来她还不够了解自己的儿子。
　　若早知如此，当年她是否就该点醒他呢？
　　那年从塞外回来之后，她便发现儿子对待怡宁的态度有了轻微的转变，看她的眼神也有了一些不同。
　　原先她还没多想，直到有一次济兰与怡宁同在永和宫中与她说话，他也在之后到来，却一眼便望向怡宁，而一直等到济兰开了口，他才像突然发现她的存在似的将目光投向济兰──但也仅仅是一眼而已。
　　那时候，她便有了八分肯定，因为没有哪个男人会注意自己的妹妹到对自己的妻子不知不觉的地步，何况他们夫妻平日感情算得上不错。
　　后来，他的妾室怀孕，赐了格格的名分，她特意召宋氏到永和宫一见，却猛然发现宋氏的声音与怡宁相似，至此她便全然肯定了儿子的心思，再无怀疑。
　　但是，自己的儿子对此却似乎不知不觉……
　　而旁人都习惯了他对怡宁的疼爱，所以也没有留意到不同，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人像她这般仔细的看着他──除了济兰。
　　想来最早发现不对劲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济兰。
　　想到这里，德妃不由得眉头紧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便是为了济兰，所以她才没有开口点醒四阿哥，只想着待怡宁嫁了人，他们难得能再相见，一切便了结了──不是她心狠，只顾媳妇不顾儿子，而是即便她点醒了他，他与怡宁也难有结果。
　　太后对怡宁的疼爱有目共睹，原本按怡宁的身分，无论如何也够不上多罗格格的封号，但太后却为怡宁开了特例！如今想将怡宁指婚给五阿哥，同样也是太后疼爱怡宁的明证。
　　皇子的侧福晋虽然也很风光，却哪里比得上嫡福晋！
　　光是自己儿子已有正室这一点，便注定了他的心愿难以达成，既然如此，她又何忍让他早早便为此黯然神伤？
　　却不想，自己儿子对怡宁的心思远比自己所料更重。
　　这也难怪，怡宁虽非绝色美人，却甜美可爱，他们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情分非比寻常，四阿哥将心思放在她身上也是常情。
　　只可惜他自己没能早早明白自己的心思，到如今明白了，时机已错，而他一时偏偏又断不了心思……
　　“冤孽啊！唉……”德妃摇头叹息。
　　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早早看开，绝了心思，免得徒增烦恼。

　　＆＆＆

　　慈宁宫中，另一场与指婚之事有关的对话正在进行。
　　五阿哥趁着课余休息之时陪太后闲聊，说着说着，话题便引到了选秀上。
　　但听得胤祺笑道：“皇祖母，您这回可得帮孙儿瞧仔细些，选个贤淑的秀女做孙儿的嫡福晋。孙儿这一生的幸福，全靠您了。”
　　太后慈祥的笑道：“那是自然。”
　　忽然，她想起自己想将怡宁指婚给胤祺的事还没探过他的口风。
　　微一停顿，她试探的道：“前些日子秀女名册送来时，四公主给我提了怡宁的事，我才想到怡宁按年纪也快到指婚的年龄了。”
　　胤祺先是微露讶色，接着转为恍然，说道：“皇祖母您不说的话，孙儿也没想到怡宁妹妹已经这么大了。不过咱宫里的女儿一惯晚嫁，却也不用那么急，总得多花些时间，仔仔细细的为她挑个好夫婿才行！”
　　他笑了笑，继续道：“多等个几年，也好让我这做兄长的有时间为她备一份厚礼。怡宁妹妹就像我的亲妹子一样，我的礼可不能薄了，否则她到时候定要说我小气。”
　　太后听到他的这番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她原先打着的主意是想将他们两人凑成一对，但如今听他话里的意思，却全然没有那样的心思，只一心把怡宁当成了亲妹妹。
　　虽然自己若下了旨意，他定然不会不肯，可自己并不愿意勉强他。
　　沉吟了片刻，太后再度试探道：“你说……若是将怡宁指婚给你们兄弟，你觉得如何？”
　　胤祺含笑道：“皇祖母这想法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怡宁妹妹与七弟、八弟年龄相近，配成一对倒也适宜。”
　　听他只提七阿哥与八阿哥，却不提他自己，太后明白，他是真把怡宁当作亲妹妹了，心头不禁微有遗憾之意。
　　相较于他提议的七阿哥与八阿哥，太后自然更倾向希望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孩子可以凑成一对。
　　也罢，既然他明显无意，自己又何苦勉强他呢？何况他这样想，怡宁的心思大约也是一样吧？
　　回想他们平日相处的情形，怡宁显然也是将他当成了亲哥哥。
　　自己虽然设想得极好，但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一定要他们依着自己的新意呢？
　　太后终于绝了将他们两人凑成一对的心思，打算按照最初的设想，从秀女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至于怡宁的婚事，她如今反正也还小，不必急于一时，过个三、四年再来烦恼此事也不迟。
　　想通了之后，太后笑着问起五阿哥喜欢怎样的女子。
　　闻言，五阿哥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心中顿时如释重负。
　　他总算护住了怡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