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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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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最近的氛围十分死寂,凌渊平安归朝对督主莫槐来说就像一把闸刀,在头上悬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下来,把他一斩,到时侯今生所有的积累都将付之一炬。
不过,莫槐就算心有不甘,明面上也得赔着笑脸,尤其是陛下召见他侍墨的时候。
这点小事,让随便一个小太监就能做,怎么偏偏让他这个东厂督主来做,莫槐心里头不甘得很。
却忘了自己侍候高帝的时候,也总是做一些端茶递水,研墨燃香的活计,只不过后来取得了太子的信任,才有了一朝位高权重。
凌渊读书的时候喜欢安静,莫槐自然不能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有的没的,看他憋得脸色苍白,本来就没什么阳气的脸上,阴阳怪气就更显浓重,这场景让凌渊看得十分舒心。
让这家伙在身边侍候也是凌渊突发奇想,也是不想让这老妖怪再暗中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沈漠出了诏狱之后,养伤并没养多久,皮肉伤刚愈合,甚至都还没有结疤,就匆匆领了皇命去铲除庆佐的余部。
庆佑蹲死在了御史台,周濂办事效率奇高,很快给庆佑定了死罪,凌渊直接判了他个秋后处斩,至此,让莫槐志得意满引以为豪的左膀右臂基本被削个差不多了。
所以凌渊告诉沈漠,“办差的事不必着急,好好养伤,朕很心疼沈卿。”
安慰的话语不打草稿的说出去,他看见沈漠不曾改变的神色,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体会到自己的关心。
谁知,才过这么两天,沈漠便出去办差了,凌渊本想再给他派个得力的助手,一想到那人能带着还没好透的致命伤东奔西走,心道这一点没愈合的皮肉伤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郁闷地看向一旁干站着神情呆滞的莫槐,这老妖怪身形已经有些发晃,也难怪,养尊处优高高在上了那么久,习惯了被人伺候的东厂督主,如今操起了侍奉皇帝的老本行,自然是该不适应的。
凌渊启唇,“莫公公适当也坐下休息一会儿,别让人见了以为朕虐待前朝遗老。”
莫槐听闻一愣怔,所谓前朝遗老,指的就是已经没什么用处却在朝中占据高位混吃等死的老不死。
他自然听出了凌渊话中的尖酸刻薄,仍是忍着愤怒赔笑道,“陛下言重,侍候陛下是杂家分内之事,杂家怎会觉得累?”
凌渊“哦”了一声,说道:“莫公公不要逞强才是,说到底,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能活到死吗?总不至于为了一时意气前功尽弃。”
莫槐:“……”总觉得这位陛下在阴阳怪气,可他又没有什么证据。
凌渊看见莫槐嘴角抽了抽,他方才心中的不郁晴朗了许多。
于是接下来几天,凌渊只要觉得不痛快便拿莫槐开解,只是到了晚上把人放回去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殿中,还是会想到赵庄那个温馨的小院,还是会想起沈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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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漠人此时正在春风阁查案,他一身银边墨衣,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一只只蝴蝶飞身扑来。
这春风阁是供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场所,表面上如此,暗中却是为东厂所有,由庆佐掌管,专司搜集情报之用。
表面上这些花花绿绿的蝴蝶——少年郎或女娇娥们看起来娇艳有余,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和床第上那点事,但实际上这些人里头暗中藏着不少东厂暗探。
沈漠深知清扫东厂余党便要将这些暗探铲除,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断了他们的根基,以免等日后陛下开始清算的时候,给东厂留下死灰复燃的火种。
今日他要寻的就是个名号为“陌上安”的头牌小倌,他是庆佐最大的下线,只要捉了这人,便能拎起一大串这个情报网中大大小小的鱼虾。
沈漠稍稍做了些易容,眉眼间凌厉的特点做了柔化,但形貌在众多花间客里仍然出挑,一眼就被楼上百无聊赖看着众生的“陌上安”看到,鱼儿自己咬上钩,并没让沈漠花费多少心思。
他今日身穿黑色锦衣,实则是为了掩藏时不时会绽开的伤口,血红色只有洇在黑色之中,才会了无痕迹,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这位爷还是头回见,今晚可有伴吗?”
一股清雅的雪莲香轻绕过来,沈漠耷眼望去,一个身着淡蓝色轻衣,外罩纱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沈漠带上笑,温柔道,“有你不就有伴了吗?”
他方才默默观察过,旁人就是这般说辞,据他所见,用在初见勾搭之时有奇效。
陌上安淡淡一笑,说道:“爷真有眼光,奴可是这春风阁的头牌。”
说着伸手按上了沈漠的胸口,声音变得低缓暧昧,“跟奴走,让爷快活如临云端。”
沈漠假意按上他的手,实则是为了将这不安分的手从身上拿下来,同时心里升起几分厌恶。他才知晓自己原来多么讨厌与别人身体接触,不过似乎除了凌渊,也没有别人敢触碰他。
他心里盘算着,此时楼下人多,自然不方便他行事,如今他想暗中将陌上安捉拿,实是需要一个无人隐蔽的场所。
那春风阁用来给客人休息的雅间便正是一个好的处所。
沈漠能看出这位头牌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但沈漠独自制服他是绰绰有余了。
他脸上挣扎了一瞬,表现出一种明知不可为但内心无法拒绝诱惑的模样,就像很多背着娘子出来寻花问柳的男子所表现出来的德行一般。
小倌才不管你内心有怎样的挣扎,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到了这地界,不好好欢乐一番岂不是枉费大好时光?陌上安轻车熟路地搭上沈漠的衣袖,扯着他往楼上走去,说道,“爷不会后悔的。”
沈漠跟着他上了楼,在回廊里拐了两道弯才到达目的地,一处偏谧雅静的房间,陌上安纤纤细手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比陌上安身上的浓重些,却似乎又有几分不同。
在这屋中,沈漠并没有查觉什么异样,陌上安在他身后关着门,沈漠正欲转身瞬间将其制服,却膝头一软,心脏猛地一跳。
陌上安脱下外袍上笼罩的那层纱衣,正要再解衣带,看见沈漠愣愣坐在桌边,神情开始变得恍惚和茫然,他脸上挂上神秘地微笑,凑近沈漠的耳畔,呼出一口气,一股艳俗的酥麻感让沈漠惊醒一瞬。
沈漠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屋子内的熏香里燃着的是催情的香,可就算是催情助兴的香也不该是如此生猛,以至于让他方才慌神之间看到了凌渊的脸,差一点就顺着陌上安的动作行止了。
他一发狠咬了下舌尖,将陌上安反手压在桌面,等对方脸贴在桌面上的时候,沈漠冷冷问道,“这就是你们东厂套取情报的伎俩吗?”
陌上安从这利落的身手中哪还看不出沈漠的身份,心中骇然之际,却觉得遗憾非常,这肩宽劲腰没睡上真是太可惜了。
以往那些花上重金前来的人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蒙汗药将人蒙过去了事。可只有眼前这位公子,他一见面,心中就燃起了些许渴望,便不顾对方是否愿意为他奉献金银和真心,提前在香炉中点燃了他珍藏的宝贝香。
他难耐地吐了一口气,心中已经燃得难受,陌上安没有沈漠那般的克制,哑着嗓子道,“阁下先把奴打晕吧,奴……太难受了。”
沈漠如了对方的愿,一手刀把陌上安打晕,迅速离开这恼人的香氛之中。
舌尖的血液要顺着嘴角流出,被沈漠又咽了回去,腥咸的味道进入口中,更让他心中的火烧得更旺。他从后院离开春风阁,将肩上扛着的人交给跟来的张青松,让他带回北镇抚司严加审问。
张青松看见沈漠的脸色不对,忙问道,“指挥使您去哪里,看样子您需要休息下。”
沈漠摇摇头,扯了扯领子,让夜风吹过,好让自己舒服些,张青松没有说的是,他的脸现在一片潮红,眼中的神色有种出离的凶狠,像是要把什么吞吃入腹似的。
沈漠无言离开,径直去了宫中。
凌渊的寝殿外不远,流淌着一片湖水,若想去见凌渊,便不得不穿过这条湖。
站在湖岸一块平坦的大石上,沈漠已经用冰凉的湖水洗去了易容,脸上的潮红没有那么明显了,但渐渐退至眼底,烧成一股化不开的欲望。
沈漠就站在寝殿外,湖水边,脸上的水滴顺着下颌缓缓流下,擦过干涩的喉结,后背的鞭伤扯开,他感觉到有血液流出,沾上衣袍,黏连,潮湿,心脏鼓动,诱惑着他,他无法抗拒这诱惑。
打开门吧,陛下就在门内。沈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