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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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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李恪言找了件旧衣服擦头发,他家里没有吹风机这种奢侈品。男孩子的头发短,夏天天气热,头发晾一会就能干。
前前后后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四点多,季驰回家本想睡觉,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喊他去台球厅。他回来时本困得要命,被李恪言这么一吓倒精神起来。他拿上钥匙,李恪言看见他转身要出门,脚步抬了两步想追上去。但似乎是想到自己下半身还光着,脚又收了回去。季驰转身关门,和他交代:“在家待着,等我回来。”
李恪言坐在沙发上,半是担忧半是雀跃。他低垂着脑袋,这个夏天似乎是太热了,他的头发还没干透就又被汗水浸透,皮肤上也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不久前吃下去的方便面一下子就消化完了,李恪言太久没吃东西,眼下又饿了起来,现在他空着肚子要在这里待上一下午。
不过就算是饿着肚子他也愿意,总比在外面居无定所还有随时随地被人贩子拐走的可能强。现在他坐在这个房子里,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这里让他感觉到安心那么一点点。但他仍旧不肯放松,因为他不确定季驰是看他可怜给他洗个澡,然后再把他赶出去继续过流浪生活,还是真的心软...收留他。
最后他侧躺在沙发上,只占了沙发的小小一角,腿曲着,晒着夏日的骄阳、听着窗外的蝉鸣,在汗水蒸发、发丝浸湿的午后睡着了。他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这是自阿姐没了之后,他的第一个好觉。
按理来说,季驰应该忙到半夜之后才能回来。晚上正是台球厅忙的时候,小年轻们都下了班,开始了花天酒地的午夜场。在这个落后的穷乡僻壤,他们没有什么消遣的新鲜玩意,无非就是打打牌、相约去台球厅或者ktv。但是季驰挂念着家里还有个小屁孩,早早和其他人换了班,天一黑就赶回了家。
他风风火火地上了楼梯,却在开门的前一刻停了下来,理了理自己被吹乱的头发和衣襟,微微揩了揩汗水,等气喘匀了才拿出钥匙,对准锁孔转动进了门。
外面的天已黑透,像被人泼了一大桶黑色油漆,连星子都没几颗。屋内没有开灯,楼道里和窗户外投进来的一点光刚刚好扫过沙发的半边,在窝成一团的李恪言身上分作两半,形成明暗分明的交界线。
男孩睡着了,呼吸均匀、气息绵长,因为长时间没换姿势,季驰可以隐隐看见他被压红的半边脸。季驰高大的身影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打量起这个只有一点大的小孩。睫毛和黑暗很好地隐去了他的神情,他沐浴在一片黑暗中,沉默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思索什么。
半晌,他放下手中提着的晚饭,啪的一声打开灯。随手拍了几下李恪言,把男孩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李恪言睡懵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眼神空洞呆滞,头发也乱糟糟的。他顶着睡红的半边脸坐在沙发上愣神了好一会,还是季驰从厨房拿了碗回来,出声说:“睡懵了?”是个疑问句,但语气肯定又冷硬,十分符合季驰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冷酷、不近人情。
李恪言这才如梦初醒过来,看见一下午没见的季驰站在他面前,小桌板上还放了吃的,闻上去香喷喷的,还冒着热气。季驰一直觉得很暗的顶灯,李恪言却觉得很好,黄黄的、照的这一方空间都镀上了一层暖意。现在正是工人们下班的时间,楼下时不时传来行人的交谈声和钥匙碰撞在一起的金属声,使得静谧的环境里添进一两分热闹,不吵并且意外的恰到好处。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流浪的李恪言都显得很不真实,这太好了,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了。他睡饱了觉,此时心心念念的人又出现在他面前,还带着热气的晚饭熨烫着他的心,让他的一颗心都软软的,他很满足,近乎执念般地希冀时间停留在这一时刻。
他的眼睛如缀着星子一般怔愣地望着季驰,季驰视若无睹,在他面前坐下来,拿着碗把晚饭拨出来。
“就这些,爱吃不吃。”说完,他对着剩下的饭大口吃了起来。
李恪言饿了很久 ,风卷残云地把饭吃了个干净,就差连带着碗也一起吃进肚子里。
季驰吃饭比他还快,他吃完擦了个嘴就注视着李恪言,不出声地看着他把饭吃完。等李恪言放下碗筷,他眼皮一抬,冷声问他:“吃完了?”
李恪言没擦嘴,油渍环太平洋似的给嘴巴围成一圈。他忐忑地不敢说话,似乎是在等着季驰对他的最终判决。究竟是看他可怜伸手拉他一把,就像随手给路边的狗丢下一根骨头,没有带回家的打算,还是决定把他捡回家,自此他可以真正叫季驰一声哥。
在季驰没回来之前,在他一个人坐在季驰家里时,他甚至已经为季驰想好了理由。就算季驰是第一种,只是顺手帮帮他,那他也完全可以理解。毕竟相比于其他人,季驰已经帮了他很多了,他带着姐姐去了诊所、姐姐的后事他也出了一份力,又把他从人贩子救了下来,让他幸免于被拐卖的命运,而且还给他洗了澡换了衣服...虽然只有上衣,他到现在还是光着鸟的。
但这些已经足够了,他们本也只是不熟的邻居,在姐姐决定要把他托付给季驰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住在他们家对面,和姐姐一般大的哥哥叫什么名字。陌生人能够做到这份上,已经算很好了。况且他明白,这个哥哥在不久前没了爸爸,以后要自己一个人生活。大家都是一样的穷,他养不起自己这个多出来的小孩。
可是就在刚刚,李恪言从睡梦中醒来,见到季驰带着晚饭回家。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外面漆黑的天色,顶灯昏黄的光四面八方地从他身后笼过来,楼下富有人气的喧闹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空气中还飘着阵阵饭香味。这个只有在梦里见过的场景竟然一下子成了真,他突然舍不得了,他终于像这个年纪的小孩一样,幼稚地遐想起来——哥哥能不能把他捡回家?
季驰的声音又平又直,“你叫什么名字?”
李恪言有问必答;“李恪言。”
季驰把一张纸推到他面前,“写下来。”
男孩的字歪歪扭扭,但也一笔一划极认真地把名字写完,正襟危坐地交给季驰看。
“多大?”
“10岁。”
季驰有些意外,因为这小孩看上去实在不像十岁。个子比同年龄段的小孩矮上一截,也太瘦了,全身上下没什么肉,只剩一层皮干巴巴地给人罩了个外衣。许是营养不良,他显得又黑又黄,再加上狗啃似的西瓜头,他这副样子看着实在有些尴尬,季驰以为他差不多七八岁。
他想不出还要问什么,又过了一会才出声道:“行吧,叫哥。”季驰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纠结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合适些,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叫哥”这两个字不错,既符合他大哥的身份,也完美契合他冷酷无情的形象。
男孩等这一刻很久了,麻溜地叫了一声哥。季驰不知如何和这个半生不熟的小孩相处,转身走进了房间,只留给李恪言一个冷酷的背影。
李恪言像是为了着急证明自己在这个家中的作用,利索地收拾桌上的碗筷,踩着小凳子洗了干净,又把包装盒丢进垃圾桶,把满了的垃圾袋打结放在一旁。从厨房的角落里搜刮出一个菜市场装菜的塑料袋,套了上去。他没穿裤子,没办法下楼丢垃圾。
接着他又把家里地上的垃圾粗略地捡了一下,季驰被他爸迫害出来的爱干净的臭毛病在这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地板上没什么垃圾,基本没有给李恪言表现的机会。但他还是极尽所能地为这个家做一点事,灶台上的每个角落被他擦得光滑干净,甚至都可以当作镜子油光可鉴地照人。
等到季驰再开门从房间里出来时,就看见李恪言提着个垃圾袋呆呆地站在厨房,似乎只要季驰一声令下,他就可以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出去丢掉垃圾。
他顿了一下,问他;“你站那干嘛?”
“想丢垃圾。”
“那你丢啊。”
李恪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直接回答他:“我没穿裤子。”
季驰这才把目光放在他光溜溜的小腿上,季驰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大得过分,屁股和大腿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其实李恪言就穿这个下去也没什么,他这个年纪就算光蛋满大街跑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季驰看他一副不好意思又呆呆的模样有些想笑,但憋住了,回头在房间里给他找衣服。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自己小时候穿的衣服,这些都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款式,而且放得太久有股味道。但季驰管不了那么多,把李恪言喊过来直接往他身上丢。
男孩面露难色地在原地犹豫了一瞬,抓着手里的垃圾不肯放手。季驰看穿了他的心思,“放下,没人会跟你抢。”
得了命令,李恪言这才放下心来,迅速地穿上了过时且有味道的衣服,抓起垃圾极快地飞下楼去丢垃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