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大世界》三文鱼侠

6、回忆（落）

　　亚达弗能走了，但是对康复训练表现得不是太积极，医生来复查的时候威胁他说再不努力，以后他就要拄拐杖了。
　　对此他是这样说的：“要是我拄拐了，肯定连路留西都不忍心让我干活了。”
　　他的生活过得不错，院长给他又给他带了几本书，是新发表的小说。都是一个叫摩西的作家写的，讲的是一个叫康优城的地方发生的事，亚达弗已经完全入迷了。亚达弗觉得二人当初的冒险是有价值的：“现在院长对我们好多了不是吗？”好像院长为了让孤儿不再出逃，给我们改善了生活状态，现在孩子们都更喜欢他了。好像之前的委屈和痛苦，被一次出逃的失败洗刷干净了，现在大家都隐隐约约地开始敬爱这位严厉又恩慈的父亲。
　　关于拄拐一事，他谈到了路留西，不是没有原因的。最近路留西忙得脚不离地，自己干的同时也不让别人闲着。因为院长已经停留了近两个月，他叫人来翻新了供水系统，还修了新的火炉，孩子们都在给工人帮忙。
　　珍理亚已经能自由活动了，她在厨房里烧着一壶热水，回头从门口看着休息室里，一个工人穿着油污的工作服，蹲在那里装新火炉。还有一个工人在休息室席地而坐，谭雅好奇地凑过去，他把脏手套摘了下来去摸她的头。
　　珍理亚拿着两杯新煮的咖啡向工人们走去：“咖啡？”
　　正在工作的那位摆了摆手:“不用了，但是谢谢。”是得斯崔的口音，珍理亚幼年时听过，难道得斯崔堡垒在无人区周边？珍理亚走向另一位，“谢谢你，小姑娘，”他说着接过咖啡，闻了闻，并没有喝。
　　珍理亚没有离开，坐在他的旁边。
　　“我们旧火炉的管道还能用吗？”
　　“没问题，虽然，在这个环境下，这种供暖设备有点太原始简陋了了，但是还能用。”
　　是得斯崔的口音。
　　“你们是从得斯崔来的吧。”
　　“那肯定的，小姑娘，其他堡垒离这都太远了。”
　　“我不知道，那离这有多远… …坐雪摩托大概多久。”
　　“我们的话……”
　　“珍理亚。”院长的声音。
　　珍理亚回头，看到那个人正从卧室里走出来，似笑非笑，肥胖高大的身影塞满了整个门框。“去干你自己的事吧。”
　　珍理亚急忙走开了，之后院长总是待在工人旁边，珍理亚没再找到机会。想去工人开来的雪摩托上找些情报，也被看在路留西拦下：“院长说了，今天所有人不许出门。”
　　珍理亚感觉非常疑惑，她不知道一个人居然会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大变样，现在的路留西脑子里除了院长的命令什么都听不进去吧。
　　被院长发现后，珍理亚一整天天惴惴不安，白天没有惩罚下达，也是因为有外人在吧。夜渐渐深了，珍理亚摸黑去楼下想趁人不备出门查看雪摩托。他们给工人拿了毯子，但是他们好像不需要，两个人睡在蛹一样的睡袋里，看标志是齐尔特恩生产的。难道故乡也就在附近吗？珍理亚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尝试趁晚上出门，可是一楼房门从里面上了锁，钥匙不是在院长那里就是在路留西手上。面对现在的路留西，她也不是很有把握。
　　她蹑手蹑脚地上楼，迎面遇到提着煤油灯的路留西，路留西居高临下地看着珍理亚，灯影让他看起来格外严肃。
　　“收拾一下去院长房间，休息了这么久，是时候恢复陪侍了。”路留西用命令的语气说。
　　珍理亚用一只手捂着嘴，她感觉到恶心，同时又不想让现在的路留西看到自己痛苦的神色，他并不配。这样的想法总是在珍理亚心中萌生：孤儿院的孩子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与她不同的，所以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
　　“珍理亚，今天白天的事……你跟外面来的工人搭话干什么。”路留西一步步逼近，表情没有改变，铁面无私就是这个意思？像一具人偶。“你不会还想着逃跑吧。院长已经对我们好多了，要是我们能一直满足院长的要求，一定不会再有弟弟妹妹冻饿而死了。珍理亚……你怎么不明白呢，你回不到外面了，不要那么自私，也实际一点好吗。”
　　一股新的恶心涌上来了，珍理亚觉得自己可以和这种感觉斗争，只不过从今往后她要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了。她和路留西已经渐行渐远了，他的兄长的责任感已经变成了掌权者的傲慢，口口声声说为弟弟妹妹着想，懦夫和走狗。可是，也许他是对的，珍理亚已经……
　　直到有一滴泪珠从下颌滴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她恐惧，恐惧自己也许会被孤儿院同化。
　　路留西有点慌了神，走上前想抱住珍理亚。让人震惊，珍理亚也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她痛恨孤儿院，痛恨保姆，痛恨院长，也恨逃不出去的自己。她喜欢弟弟妹妹，喜欢她们吃自己做的饭幸福的样子，喜欢听亚达弗瞎扯，喜欢在她教识字时兹兰露出的诚挚而笨拙的样子。喜欢路留西湿润的蓝色的眼睛，喜欢路留西羞红的耳朵，喜欢路留西因为幼稚的小事生气。也许他们还是爱着彼此的，爱着一个永远无法理解的人。路留西曾经可爱的一面，现在居然变成这样了，可悲的爱呀，让人为此而感到羞耻。珍理亚皱着眉头，侧身躲开路留西上楼了。

　　院长让她换上那条连衣裙，珍理亚在昏暗的卧室慢慢脱下自己的衣服。为了看清楚，院长打开一盏手提造型的电灯，拿到珍理亚身边照亮她的模样。
　　院长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啧，哭成这个样子，何必呢。”
　　珍理亚没有抬眼看他。
　　“珍理亚，你觉得自己……跟他们不一样是吗？”院长说的“他们”指孤儿院中其他孩子，不言而喻。院长把灯放在一边，现在珍理亚的脸又处在黑暗中了，这样她觉得舒服多了。“我也这么觉得，也许你比他们坏多了。”
　　珍理亚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院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这样吧，既然你这么委屈，我给你一个做选择的机会：要么今天你留在我房里，以后我每次来孤儿院，你都要夜里来我处，供我处置；要么，这个工作交给琳珊来做，让琳珊来代你做，怎么样。”
　　珍理亚就这样光着身子，呆若木鸡。脑中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让琳珊，可是她才多大。不过让琳珊来代替我……我的耻辱，我的痛苦，珍理亚一想到自己可以不再干这档子事，就像卸下了一个大包袱。
　　院长还在推波助澜：“琳珊不干了下一个是科尔文，珍理亚，你不用再哭泣了，你的痛苦结束了。”

　　片刻之后，珍理亚穿着便服从卧室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件连衣裙，她要把它交给琳珊，再带给她一个坏消息。
　　珍理亚木讷地笑着，她不会再出逃了，不会再拒绝路留西的爱了，因为她已经变得跟他们一样了。孤儿院是她永恒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