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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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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辞终于主动跟秦渝提起苏澄是在两个星期后,因为进出事务所的频率有所提高,他们很凑巧地再次碰上了,当时正是午间饭点,四人很自然地一起吃了顿饭。
当晚回家,温辞就跟秦渝坦白了他和苏澄聊了有一阵子了的事,不仅兴致很高,还三句话一夸赞。
“你也很好。”秦渝把温辞抱在怀里说。
“没什么可比性。”
“你最好。”在秦渝心里,旁人才更没有可比性。
温辞笑笑,“干嘛呀,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他说那话其实并没有自愧不如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没必要跟人做比较。
秦渝回答是。
他虽然非常同情苏澄,但在恋人面前,无可比拟,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苏澄的事告诉温辞,但最后还是三缄其口,既然温辞非常喜欢苏澄,那么他希望温辞在这段关系里始终感到轻松。
天不如人愿,温辞很快就发现苏澄并不似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温辞是第一次出入会所这种地方,一个朋友刚升任部门经理,包了一个小厅请大家过去玩。
他原本不想来,可是赵毅直接上门来接他了,他也就不好再继续推辞。
他们先一步到达,朋友抱歉地让他们先在大堂客座区坐会儿,随即匆忙去门口迎人。
迎进来的那拨人里就有苏澄。
所有人都西装革履,前面三个赫然尊贵,其余的从板正的姿势可以看出来只是随同人员。
只有苏澄,呈包围状处于其中,穿着黑色亮面的短款厚重棉服,衬得底下的那双腿越发纤细。
苏澄像是变了一个人,平日里的乖巧亲和全然未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冷气质,眼尾耷拉着,眼神冷漠而傲睨。
温辞清楚这种场合不适合上前打招呼,却控制不住投放目光。
前排三位商务人士并列走着,苏澄跟在后面脱下厚重外套,在递给身后人时,抬眼间跟温辞对上视线,他有些意外,但不至于惊讶,他眨了一下眼,随即神色不变地扭回头去跟上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温辞觉得那个自然眨眼的动作就是在跟他打招呼,并且非常坦荡。
朋友那边一时走不开,他们被其他工作人员带往了一个包厢,温辞没什么玩乐的兴致,心不在焉地跟人聊天喝酒。
半个点后,朋友忙完过来,包厢里的热闹再次升级,假意的恭维,善意的调侃,在朋友接连喝了十来杯酒后,温辞终于逮住机会跟朋友搭上了几句话。
话题自然与苏澄有关,哪知已经有五分醉意的朋友谈虎色变,悄声告诉他不便多说,还提醒他如果当真认识苏澄,那还是尽量别再联系的好。
据温辞所知,梁牧川和苏澄从小一起长大,既如此,梁牧川知道苏澄在做什么吗?
在做什么?
无所见,也无所闻。
温辞有点懊恼自己竟然先入为主地认定了苏澄似乎在做某种不被世俗接受的事。
万一只是误会呢?
他几番考虑,当晚回家后佯装不甚在意地跟秦渝聊了聊。
秦渝将他所了解到的全说了出来。
以孤儿的身份长大,又以律师这个职业进入社会,他看到了许多人间疾苦,大多是由于贫瘠才导致了诸多的无能为力。
苏澄却不然,一个从小生活优渥的富家子弟,却因为一个意外误入了一个被权贵操控的世界,别无选择,逃无可逃,希冀是为了报复而忍辱负重,现实是在清晰意识下看着自己堕落,遍体鳞伤。
仿佛是上帝摇骰子,赠送了苏澄一个险象迭生的人生。
只是故事就足够骇人听闻,更别说这样一个可怜的人就存在于身边。
温辞从没天真地认为这个世界有多干净,但也没想到权贵下的生活如此肮脏。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水底下待久了,胸腔压抑到快要爆炸。
但他坚持紧闭着嘴巴,努力稳住心绪,因为他清楚无论如何愤慨怜悯,他都不能置以一词,否则秦渝很可能会因为他的感受而多做考量。
冷静之后,背脊隐隐发凉。
再是动了恻隐之心,他也不得不从现实出发,去揣测苏澄与他接触的目的,身处淤泥之中的人,实在不太可能空出多余精力去交友,而跟他存有最直接的联系的人是秦渝。
或许正是因为秦渝已经拒绝了去趟这个浑水,他们才选择迂回曲折地从他身上下手。
人心难测,就算是他多虑了,也可以算作是他自私,他不愿让秦渝参与到这种难保会有生命危险的复杂事件中。
那之后,温辞再也没有主动找苏澄聊过天。
苏澄是个聪明人,也礼貌地沉默着。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温辞很难不想起苏澄与往日反差极大的那张脸。
仿佛一个天真纯粹的少年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没能逃脱世俗,染了白纸,变得冷艳而陌生。
那种生活,煎熬又折磨。
温辞小时候是个可怜人,但随着年岁往上,就没人觉得他可怜了,他自己更是自觉幸福。
他的艰辛年岁不长不短,好在占在开头,总归是过去了。
苏澄的艰苦岁月却已经足足要去了他人生的四分之一,是正在进行时,且未来尚不可知,那才是真的可怜。
好在画展临近,温辞被李教授叫去帮忙,没有太多闲暇时间沉浸在悲伤中。
画展开幕当天是工作日,秦渝将温辞早早送去画展后约定一起吃午饭,温辞觉得午休就那么点时间,一来一去很麻烦,秦渝的态度却不容拒绝。
谁知临近午间,事出意外,李教授坚持要带温辞去跟几位大师一起吃饭,他只好通知秦渝不必来了,但秦渝为了不耽误温辞的时间,早提前往这边来了。
温辞感到十分抱歉,秦渝安慰说没关系,最后只是赶来美术馆匆匆见了一面,都没能怎么好好说话。
来看画展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各方学生和院校老师,再就是各大院校凭本事请来的大师。
自毕业之后,李教授一直惦记着温辞,温辞好不容易有心钻研,他自然更加看重,绝不放过让其与各位大师交流的机会,圈内的局能带着就带着,仿若亲儿子一般,恨不得给拴裤腰带上,逢人便举荐,这就使得温辞个人独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不得已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秦渝鸽子。
秦渝没有半分抱怨,依旧早晚接送,就算不能一起吃饭,只见个面也会如约而至。
温辞愧疚到无地自容。
画展最后一天,他坚持推了庆功宴,谁劝都不好使了。
本来约好结束后跟朋友们聚餐,有两个朋友因为工作原因没法儿来,这事儿就又往后延了。
这样一来,倒正合他意,他只想早早回家,跟秦渝一起舒舒服服地窝在家里。
赵毅这段时间也忙得昏天暗地的,这天临近闭馆才姗姗来迟。
温辞调侃他日理万机,他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
“两画手,编辑,作者,三方因为意见不合差点打起来了你敢信?都是小女生,个个儿都跟要吃人似的,我劝哪方都挨呛。”
“最后呢?怎么解决的?”
“听作者的呗,毕竟人原创,一个不如意,一声号召,能被书粉喷死。”
温辞点点头,“理应尊重原创。”
这话赵毅认可,但真要论结果好坏,还是编辑的意见靠谱,但没办法,版权没买断,只能协调着来。
赵毅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最后又绕到温辞的三幅画前站定。
这画他早几个月前就看过了,好看是好看,但温辞二次元画了那么些年,总觉得只选一边发展不值当。
他调侃着问:“要不,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偶尔帮帮我吧,你看看你那微博评论,多可惜啊。”
“你跟秦渝说去。”
赵毅出馊主意,“咱瞒着他呗,反正他也忙,又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你。”
温辞只笑不语。
这事儿主要还得看温辞自己有没有那个想法,赵毅也没多劝,转而问:“今天不是周日吗,秦渝呢?”
“陪了我一上午,下午律所来了活儿,给喊回去了。”
“就今天来了吗?”
“不是,天天都有来。”
赵毅酸不拉唧地回,“我就知道,我就多嘴一问。”
温辞的眉眼带笑,嘴角也弯得好看。
“快闭馆了,一起吃个饭?”赵毅提议。
温辞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这两天有点累,教授带我见人跟应酬似的,今天想直接回家。”
“行吧,我开车来的,顺道儿送你?”
温辞摇头,“我等会儿秦渝。”
“他说了会来接你?”
“没有。”
见那舒展的眉眼间挂着肯定的笑意,赵毅啧啧两声,“又猝不及防的一把狗粮!”
温辞送着人朝外走,“你也该定下来了。”
“你以为我不想?”
“你们公司那么多女生,我看漂亮的不少。”
“上班还搁一块儿待着,多合适都早晚得掰。”
“那么多作者呢?”
“哈?”赵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马甲金刚厚,掉马意识贼强,有的语音交流的时候还用变声器呢。”
温辞很轻地笑了笑,“那说明你们选文指向型太强。”
赵毅不乐意地反驳,“哪儿敢画啊,异性也就亲个嘴儿,同性亲嘴儿还得劈开才敢放。”
“可人家有书粉,比纯漫好出圈。”
赵毅不置可否,沉默两秒后说:“你来,你画啥都能出圈。”
“别老惦记我。”
“艺术不分高低贵贱,怎么,你看不起我们折腾二次元的?”
“都说了,你跟秦渝说去。”温辞又拿秦渝当挡箭牌。
“被人吃得死死的,没主见,不争气!”赵毅愤愤之后又故作叹息,“浪费天赋啊浪费天赋。”
温辞懒得跟赵毅扯,索性不接话了。
赵毅也只是因为工作忙又累随便聊聊而已,没真想要左右温辞的决定,二十多年的情谊了,不管什么路,他都盼着温辞能一直往上走。
快到门口,赵毅停下脚步,一边把挂臂弯里的大衣穿上,一边跟温辞说:“你别搁这儿干等着,给秦渝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
“不用。”
这种互为信任的相处偶尔会让人感到羡慕,偶尔又难免让人觉得有些疏离。
赵毅不管温辞怎么想的,掏出手机就给秦渝去了个电话,张口还语气不善,“在哪儿呢?”
秦渝在一阵莫名其妙中听见温辞正小声抱怨说“你别催他”,回答说:“就快到了。”
“行。”赵毅挂了电话,看向一脸埋怨之色的温辞,“温辞,你们都在一起十几年了,还在担心做什么事会不会给对方添麻烦,这很不应该,非常不应该。”
温辞被教育得一怔,也不是一直都在担心来着。
念书的时候,他们会事无巨细地跟彼此分享点滴,他也会跟个小孩儿一样摔跤了第一时间就跟恋人喊疼。
又重新回到怕麻烦的状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秦渝工作太忙了吗?完全出于理应体贴的心理吗?
因为最近的思绪一直很混乱,心情很复杂,温辞的感知总是不够准确。
赵毅都跟人告别了,忽地想起一件事,折返回来时面上带着一丝忧虑。
温辞问:“怎么了?”
馆里人少,但认识温辞的人不少,赵毅说:“秦渝一会儿就到,跟我去车里坐着等吧。”
本就没什么可忙的了,温辞直觉赵毅是真的有事要聊,去取了自己的衣服穿上,跟着赵毅走了。
一上车,赵毅就点火把暖气开到最大,双手揣兜里正好摸到了烟,想抽又怕开窗冷着温辞。
“说吧,什么事?”温辞想当然地认为是要聊赵毅自己的事,赵毅少有开口求人的时候,他还想着无论什么,都会尽量帮忙。
赵毅身子转向温辞,“上星期喝酒,你还记得你喝醉了说了什么吗?”
温辞想了想,那天他之所以答应出去喝酒,是因为苏澄的事儿,思维扩散着想了很多,有点烦,少有的一场结束后还跟去了第二场,结果最后醉得不像话。
他酒品一向很好,不会撒酒疯,想着自己应该不至于将别人的秘密说了出去,他摇头,“不记得了,我说了什么?”
话到重点,赵毅的烟瘾犯得狠了,手用着力快要把兜里的烟盒给捏扁了。
温辞性子不急,见其犹豫,就稳稳地坐着等待。
赵毅心里悠悠一声叹息,“你说秦渝不爱你了。”
温辞眉梢一抖,双手不自觉交握到隐隐泛白,随后有些结巴地接话,“是,是吗,我说了些糊涂话啊。”
那天聚会的人不少,他担心地问:“我醉得很夸张吗?大家都听见了?”
“没,你嘟囔得很小声,我也是凑近了才听清的。”
温辞松了口气,又尴尬开口,“你应该没告诉秦渝吧,就,别说了吧。”
看见温辞的面色变得不自然,还叮嘱得小心翼翼,赵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从前没见你喝过闷酒,这都两回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就是醉话,当不得真。”温辞想要佯装无恙,却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牵强。
赵毅看在眼里,劝道:“要真有什么误会就尽早说开,别闷在心里,我虽然是旁人,但看秦渝对你的上心程度,装模作样可做不出来。”
温辞配合着回答“是”,又配合着笑笑。
赵毅脸色一沉,很不满温辞这个态度,“四舍五入我也算你亲哥了吧,我这跟你正经聊呢,你别敷衍我。”
“没敷衍。”温辞有点无奈,看向赵毅解释说,“大概就是秦渝这阵子太忙了,我又太闲,胡思乱想了些有的没的,我们聊过了,秦渝说明年会尽量空出周末来陪我。”
“是,以前你也算半个工作狂,现在闲下来了难免有些不习惯,”
这理由将将可以蒙混过关,相比较于“秦渝不爱温辞”的真实性,赵毅不疑有他。
他提出建议,“要我说,你还是得找点事做,不想正经接漫,我这边可以帮你接几幅插画或者同人图。”
“暂时不用,要有需要我再找你。”温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