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荒芜相欺》大雾深远

15、黑马

　　赵凌雨当晚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陈澈在表情包里面挑挑拣拣，最终发了一个兔子招手过去，赵凌雨没有回他。

　　陈澈当然没有傻到留着这么一段录音就以为捏到了一个把柄，不过是为了当时出口恶气。把录音笔还给何盈之前就把他录到的内容删得干干净净了。

　　后面的几天，陈澈都没有特意去蹲赵凌雨了。

　　他偶尔会去马营边的草坡站会儿，有时候也会去那个小楼坐坐，这里平时没人来，正好他也不想面对这边的人了。

　　自从他知道他们排挤赵凌雨背后的原因，陈澈在内心里对他们的态度从中立变成了反感。

　　他反感这些风言风语，反感他们对赵凌雨的态度，反感他们肮脏的想法。

　　如果这事不是涉及到了赵凌雨，哪怕有人把陈澈误会成他们肮脏的一员，他也能冷静解释，圆滑处理。表面对他们这些事一笑置之，不表态不评价，暗地里加快拍摄进程，尽快离开这让他反胃的地方。

　　但是这事涉及到赵凌雨，他走了，赵凌雨还在，并且处于旋涡中心。

　　他在宿舍又囤起了小面包，很少去食堂吃饭，更多时候都在外面解决。

　　六点出去吃饭，到了赵凌雨下班时间正好吃完往回走。

　　总之，他们总有机会偶然遇见，然后再打个招呼，有时候能说上两句话。

　　赵凌雨对他似乎没那么冷漠了，比如，他主动问了陈澈会在这边待多久，陈澈实话实说，待不了多久。可能一个月这样吧，他们的进度已经很慢了。

　　后来他又觉得，赵凌雨主动问的这句话可能是真的嫌他烦了。就像是如果苦日子能看到头，就还不算太苦。

　　别看陈澈这个团队有5个人，真正在干活的只有张浩一个。两个实习生基本都在打杂，何盈只在前期出力，拍摄过程中也加入了打杂队伍。好在报社那边也没什么事，没有催他们进度，陈澈索性睁只眼闭只眼没管，要是张浩找他诉苦了再说。

　　早上，张浩他们四人在村委前的树根底下集合开小会，讨论今天要拍摄的内容。

　　张浩手里卷着一张A4纸，他一个人面对着三个人简明扼要地进行陈诉，讲话的过程中时不时拿卷起来的纸往马场的方向指，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颇有种老师讲课的风范，纸张上是他手写的拍摄脚本。

　　尽管他讲的都是等下他要自己做的，但他还是秉承着团队原则，起码把今天的拍摄内容交代清楚。

　　面前的三个人负责听，时不时点个头，听得很认真。

　　另一边，马场潘老板正领着一个男人走来，男人边走边四处打量笑道：“勇哥，你们这里可以啊。风景真是一绝！”

　　潘强勇拍着男人的肩膀同样笑道：“就说这里不比城市差吧！走吧走吧，答应了送你马匹，看上了随便挑。”

　　“我不要多，就要两匹。之前你发视频过来，我都看好了。”

　　村长在村委大厅听到潘老板的声音，出来打了招呼，潘老板跟村长介绍身边的男人，他的发小，周广，后来去了外地打拼，现在的工作是一名驯马师。

　　村长跟周广握手互相客气了一番，潘老板转头就看到了张浩他们，随口问了一句：“你们陈主任呢？”

　　四人一齐看向潘老板，张浩指着村委会三楼：“陈主任还在楼上。”

　　说完，还没等潘老板摆手示意那没事了，张浩就扯着嗓子对着村委大楼喊了一声：“陈主任，有人找你！”

　　其实潘老板找陈澈也没什么事，就是随口一问，但是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陈澈正在房间喝茶看报。他哪里都不想去的时候会在房间坐着，顺便把房间当办公室，他在的时候基本都会开着门，方便别人找他。

　　这会儿的房门也正敞着，楼下有人聊天他都能听到讲话声，更别说张浩扯的这一嗓子。于是他起身，走到阳台往楼下探头，看到了潘老板笑着对他招手。

　　他回了个笑容，然后下楼。

　　既然人都下来了，潘老板跟周广介绍了陈澈：“北方旅游报报社陈主任，是个厉害人物，来我们马场宣传的。”

　　陈澈微笑着说了句过誉了，他跟周广握手客气时，潘老板又介绍了一遍周广，并且补充了一句：“我答应送他两匹马，带他来看看。”

　　闻言，陈澈“哦？”了一声，心底却莫名地升腾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表面仍维持着笑容说道：“潘老板你们的感情好啊。”随后又问：“我能跟着一起去看看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村长也跟了上来，一路走去，基本都是潘老板在说话，感慨马场的发展越来越不如从前，还说周广别说带两匹马走，带个三五匹都是没关系的。

　　周广时不时宽慰两句，说已经很厉害了。

　　这个点还没有游客，马儿喝完了水回来，都圈在营地里。仍是只有三两个教练在营地附近闲聊，见到他们过来，纷纷问好。

　　“那匹黑马太帅了，勇哥你要是愿意让给我，我掏钱都没关系。”

　　潘老板正在回应他们的问好，周广又说。

　　“阿广我可再次提醒你啊，你看上的那匹马性格太刚了，不好训，你真不考虑别的马？”他们顺着钢丝围栏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马营外，潘老板一手搭着固定钢丝的木桩说道。

　　周广一哂：“勇哥，你越这样说我越对这匹马感兴趣。”

　　潘老板笑笑：“行行行，都依你。”那匹通身乌黑的骏马站在马营靠里的地方，潘老板绕着围栏又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它对周广说道：“呐！你要的马就是那匹。”

　　几人顺着潘老板的手指看过去，陈澈在这时也出了声，笑道：“哟，这么巧呀！”

　　闻言，他们望向陈澈，潘老板问：“陈主任，这么个巧法？”

　　“我还计划拍这匹马来着，拍摄方案都写好了。”陈澈一脸正经胡说八道：“这匹马长得威风，我寻思它能成为一个亮点，把它打造成一匹网红马，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游客奔着这匹马过来拍照打卡。”

　　“光拍马？”村长发出疑问。

　　“当然不是。”陈澈说：“马和人一起拍。”

　　“不行！”村长和潘老板异口同声。

　　陈澈一愣，听见村长又说：“不能拍赵凌雨。”

　　陈澈忍不住皱眉：“为什么？”他想到了那天那个男人说的话，又问：“就因为那些流言？”

　　这下轮到村长发愣了：“陈主任，你听到什么流言了？”

　　“关于赵凌雨妈妈的。”陈澈老实说道。

　　此时已经陆续有游客过来了，虽然离得不近，村长还是把声音压低，唉了一声说：“我们这些破事让陈主任你笑话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总之，真的不能拍赵凌雨。”

　　五分钟后，赵凌雨缓缓朝着马营方向走了过来。

　　围在马营附近的几个教练自然是听到了潘老板他们讲的话，正凑在一起低声猜测事情的后续，其中一个教练眼角余光瞥到了赵凌雨的身影，胳膊肘捅了捅还在忘我说话的教练，并使了个眼色。

　　几人立即心领神会住了嘴，转头看去。见赵凌雨走近了，其中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了一句：“赵凌雨，潘老板准备把你的马送人了。”

　　赵凌雨看了他们一眼，淡声道：“没有我的马，都是潘老板的。”

　　几个教练不约而同嗤笑一声，谁不知道那匹黑马认主，只认赵凌雨一人，而赵凌雨也是只骑这匹马。

　　“他们已经去商量了，不过那个陈主任似乎不想让潘老板把马送走。”其中一个教练又说。

　　这些教练虽然嫌弃赵凌雨这个人，但是他们跟这些马待了那么久，知道它们都是极具灵性的动物，对它们都是有感情的。

　　而那匹黑马刚烈、忠诚，长得也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送出去后不懂会落个什么样的结局，他们也会觉得可惜。

　　“陈澈也在？”赵凌雨皱眉问道。可能是陈澈在他面前没个领导样，不刻意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喊他名字。

　　他这句有点废话，这里还有几个陈主任。赵凌雨站在原地沉默半晌，一双黑沉的眼珠盯着面前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终，他还是决定向前迈步，并掏出手机点进微信。虽然他一直没回复陈澈给他发过来的表情包，但是他微信好友极少，平时也不跟谁聊天，他还是能在聊天列表里一眼看到陈澈的头像。

　　他点进去，问了一句：你们在哪？

　　他问是问了，也做好了得不到回复的准备，他们也许正在聊着，陈澈顾不及给他回消息。

　　他径直往那个二层小楼走，二楼另外一间是潘老板的办公室。潘老板极少的几次会客都是把人喊去他办公室的。

　　这里平时没人来打扫，地面积了一层灰。平时更是没人上二楼，上次陈澈和黄姐上去了一趟，留下了两个鲜明的脚步印，经过了这几天，新的灰又积了上去，散得均匀的才对。

　　赵凌雨慢慢上了楼，楼梯瓷砖反着光，他很清晰地看到了凌乱的脚步印，是新踩上去的。

　　刚上到二楼阳台，他就看到了潘老板的办公室掩着门，他下意识放缓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