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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浮云深处异客来 陆 ...

  •   时光飞逝,晓年在青梅峰已生活了一年时间。这一年里,她的医术是突飞猛进,当然这个突飞猛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晓年觉得自己早已经摆脱了一无是处的废财形象,至少医个风寒治个咳嗽什么的,不在话下。她心里是相当的满足。

      这几天正准备找个机会和师父商量下,下山去他医馆帮忙。她在这青梅峰无聊得快蜕掉一层皮了,每天除了和师父唠叨几句有的没的,就是玩下她养的那些小蛊虫。而且,经过她这一年的观察,发现这里的景色四季都没变过,这座山竟是恒温的,难怪梅树都接不出果子。她迫切地想知道,山下面是什么景况,到底是穿越到了个怎样神奇的世界呀。

      晓年趴在自己卧室的榻上,一边幻想着山下的世界,一边用手摆弄着装着蛊虫的小瓶子。

      这里面可是她的宝贝,她辛辛苦苦从青梅山各个有淤泥的角落挖掘收集来的一堆幼虫,把他们放在一个密封的瓮里,让他们相互蚕食了百日之久,取了最后生存下来的一条为蛊虫,将它装进了这个瓶子里。此蛊和晓年的大拇指一般长,细如丝线,全身血红。若蛊主每日以心头血养之,百日之后,情蛊遂成。将它下在相爱的人身上,他日若有一方背叛,就是个同归于尽的结果。

      那样不留余地的蛊晓年可不敢乱玩。她从床榻上爬起身,抱着她用棉花填塞的枕头盘坐着。将下巴陷在枕头里,望着手上装着蛊虫的药瓶。皱起一张小圆脸,叹了口气。
      “宝宝呀宝宝,你的吃饭时间到了。”

      晓年揭开瓶子的木塞,闭起眼睛开始酝酿感情。她脑海里想象着师父的样子,回忆着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那及地的青色长衫,站在梅树前望着空中飘飞的落花,几缕墨色长发被风撩起,他回头凝视着她,眼神温柔,只那么一眼仿佛就定格了她的半个世纪......

      晓年想着想着,眼角渐渐有泪划落,她用手里的瓶子接了,可是眼泪就像泄了闸的洪水,怎么收也收不住。她挂着泪将塞子塞回了药瓶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宝宝呀宝宝,你有一天会被我的眼泪淹死吧。”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使劲蹭了蹭又把枕头丢开,将瓶子揣进怀里,向门外走去。

      院中,大大的月亮挂在枝头上,总会让人产生它离你很近的错觉。晓年靠坐在师父卧房外面的回廊栏杆上,银白色的月光将晓年的影子拉得变了形。

      卧房里亮着昏黄的灯,师父的影子从纸糊的窗子里透了出来,似在窗下的书桌边写着什么,偶尔抬头凝思,偶尔提笔沾墨。

      晓年在窗外悄悄地看了一阵,刚才那想哭的心情终于平息了下去。

      最近几月,这样的情景总是反复上演。她怀里以泪饲养的蛊,名相思,也算是情蛊的一种,因人的执念而生。被下蛊的人会在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一直想念着蛊的饲主。不过相思蛊并不像情蛊一样是无解的,只需取上养蛊人的一碗新鲜血液,又或则是养蛊人的执念断了,此蛊自然就解了。

      晓年查过很多资料,发现这蛊对被下蛊人的身体不会造成损害,才养着玩的。她可不敢在师父身上乱用蛊。

      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呀,倒像是她被下了蛊似的。每晚每晚守在他的屋外,望着那映照在窗子上的柔和剪影,她的心仿佛这才有了着落。

      真像个傻瓜啊......

      屋内的烛光轻晃了晃,那人起了身,收拾了几下,似是要就寝了。

      晓年恋恋不舍地望了两眼,又沿着洒满清辉的回廊,向自己的卧室踱了回去......

      身后的夜,凉得似水,冷月无声地入了谁的梦......

      梦里

      一身青衣的单薄少年急急奔走在曲折迂回的长廊上,廊檐两边挂满了白色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曳曳,廊外水石萦回,树影森然,这怎么也走不到头的长廊,越发地显得幽深冷寂。

      少年心急如焚,脚下轻点,如一支离弦的箭般跃去了长廊,直奔远处一座花树掩映中的古朴阁楼而去。

      月色下,阁楼外遍植的雪白芍药正徒自开得烂漫,全然不顾那从阁楼中传出的,时断时续的咳嗽声中夹杂的痛苦。

      少年朝着阁楼飞身而下,撞门而入,急切的叫道:“阿姐!阿姐!”

      掀开层层纱幔,来到那张精致雕花的床榻边,少年终于见到了那与他从小相依为命的阿姐。那个曾经清逸绝伦,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却面色蜡黄,形容枯槁地躺在那里,辨不清原来模样。少年红了眼,紧紧地握住床上女子的手,似是要将自己手中的温度,传到那具枯瘦冰冷的躯体里。

      他放柔了声音轻唤着:“阿姐,阿姐......”她的阿姐,那从小陪他玩耍,教他习字,讲着故事哄他入睡的阿姐,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榻上的女子缓缓转了头,似乎连抬眼看他都是一件极费力的事,她颤巍巍的伸出搭在锦被上的另一只手,想去抚摩少年的脸颊,指尖刚触摸到温凉的皮肤,少年已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上了她的。女子望着他,眼神柔和地说道:“未寒啊......我家的未寒都长成大孩子了”语气里有欣慰有感叹。

      曾经清越婉转的声音如今是这样干涩无力,伴了压抑的咳嗽。只这一句,少年的心便被撕扯得生疼,再开口,语气中已带上了哽咽。

      “阿姐......未寒能治好阿姐的。”只要阿姐愿意,他一定能治好她的。

      然而榻上的女子,却始终没有给出他想要的回答。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失去光泽的长发像一条条阴冷的毒蛇盘踞在冰凉的玉枕边。这短暂的沉默似乎将人的灵魂往着一个幽暗的深渊拉去。女子闭了眼,将周遭一切值得留恋的东西,全都屏弃在了视线外,那晦涩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未寒......原谅姐姐吧......让姐姐......就任性这一次”

      “好不好?”话到最后已含了一丝乞求。

      在少年的记忆里,阿姐总是稳重懂事,娴雅自持的。至从爹娘过世后,这偌大的家业全靠她一人苦苦支撑,他的生活也全是她亲手照料,尽管那时她也不过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小少女,而今他学成归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为她的依靠,可她想要的这唯一的一次任性啊,他却不能答应她。

      “阿姐,为何......”你连未寒都不要了吗?为了那么一个人值得吗?

      女子将视线移向了空中飘飞的纱幔,眼神中却一片虚无。她平静地缓慢地对他说着:“未寒。。。姐姐这一生就爱了那么一个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后悔了。。。”似乎每多说出一个字,那具躯体里的生气也跟着逐渐在流失。

      少年满脸痛心地蹲靠在床榻边,固执的追问着:“阿姐,明明后悔了,为何还要这般折磨自己?”
      “离开他不好吗?”
      “和未寒一起回青梅峰去不好吗?”少年边问边将脸埋进了握着的那双枯瘦手掌中。

      女子无可奈何的轻摇了下头,又有些忍不住地接连咳嗽了起来,边咳边气喘吁吁地说道:“未寒......姐姐可以离开他......可是在未来的很多很多年......甚至余下的一生......这般剜心的痛和悔......会日日折磨着我......未寒......姐姐承受不了......”那断续沉闷的语调,几多决绝,几多苍凉。

      少年无能为力,记得师父曾经赞叹对他说,他的医术当世已无人能及,可这一刻才发现,他救不了她。心死如何救。他只能对着她苦苦哀求。

      “阿姐,未寒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不要丢下未寒一个人......

      “未寒还有个天底下最厉害的师父啊。”女子扯了扯嘴角,想做个放松一些的表情,可那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憔悴的面色,却无法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阿姐......”

      两人交握的指缝中,有泪渗出。少年单薄的身体轻颤着,泄露了他极力掩饰着的脆弱无助。

      女子伸出被少年握着的手,抬了抬他的下巴,轻抹了下他脸上的泪,柔声道:“乖未寒,长大了就不许哭了。”

      如同小时候每次想念爹娘,每次跌倒,每次噩梦,她陪在他身边,安慰他时的语气一样。

      女子话音刚落,少年已泣不成声。

      乖未寒,张大了就不许哭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缠绕进少年无边寒凉的梦里。

      梦醒

      依旧是山月居的夜,窗外的一切都入了睡,唯剩一片月光清冷。

      少年躺在榻上,揉了揉额角,一声轻唤从嘴边泄出:“阿姐......”

      阿姐......

      那飘荡无依的声音徘徊在这漆静的夜里,又被风吹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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