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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浮云深处异客来 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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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溺在它酣甜的睡梦里,若有似无的乐声伴着萧萧瑟瑟的寒风而来,时断时续,听不真切。晓年睁眼,下了床,跟着这声音寻出了院外。
青崖峰后山,梅花林连绵至星河璀璨的天际,沿青石小径前行,有草亭一间,亭中有孤坟一座,风呜咽着划过,飞花犹如落雪一般在空中飘舞。
着青衣的少年端坐在亭下栏杆边的长凳上,头微底,手里拉奏着似二胡的乐器,琴音袅袅,如诉如泣。亭下月光暗淡,少年的表情掩藏在阴影里,晦涩难明。
晓年想起了她的小时候,老爸和老妈还没有离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门外是条深深的巷子,巷子口总有一个老人,佝偻着背坐在小木凳上,顶着寒风拉着二胡。时间太过久远,她已经记不起他的样子,只记得他那身绵质的灰仆仆的旧式长衫,以及旁人口中,那些有关他的只言片语。
个性孤僻,终身未娶......
后来父母离了婚,她随着母亲搬去了别处,可是那凄凉到心里的琴声,却时常在她那些怅然若失的梦里萦绕不去。
如今换了时空,她竟在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看见了那老人的影子。
是在怀念着谁呢......
晓年抬步向他迈去,刚到了草亭边,那不绝如缕的琴音却戛然而止。她望向亭内的少年,有些不解的轻唤:“师父?”
少年一手扶了琴,静静的坐着,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他旁边那爬满青苔的墓碑并未刻上姓名,不知是谁的墓?至从晓年刚穿越时,听说这后山有蛇冬眠,心里有些怵,所以在青梅峰生活了一年有余,这里却始终不曾踏足。她看了看那墓碑,向少年询问道:“师父,这是谁的墓?”
少年注视着墓碑,沉默,沉默......依旧没有回应。
清夜寂寂,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穿梭于梅花林中的簌簌风声。
良久,少年目光沉沉地向她望来,低哑的声音终于划破了这夜幕下诡异的寂静。
“一个故人。”那些过往,不想让眼前这一脸懵懂的少女知道。
本该被父母如珠如宝般捧在掌心,锦衣玉食,快乐无忧张大的孩子。因了那些过往恩怨,却落得如今和父母生离,粗布破衣,孤零零地与他过着这青梅峰上的清苦生活。她该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将来有一天,她若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会怨吗?
而站在庭外的晓年,心知少年定是不愿与她详说,故人这种称呼有多含糊其词,具体是亲人,恋人,还是朋友,亦或只是旧识,就不得而知了。但看现在这样的情形,半夜还跑来拉琴怀念,不管那墓中人与他是什么关系,都应是相当重要的人吧......
她走到少年身边,挨着他坐下,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说:“师父,再拉一曲吧。”
那墓中人是男是女?为何而死?又为何葬在这青梅峰上?晓年的心中搁了很多疑问,却并没有问出口,那乐声中的怆然凄苦,她并不是听不出。
少年闭上眼,展开手臂,衣袂轻摆间,那琴声又悠悠扬扬的响了起来。
晓年微仰了头,凝视着他的脸,表情模糊不清,亭外的月光在他柔和的轮廓上镀了层清冷的霜。她的眼前似又浮现出了,她家门外那条幽深阴暗的巷子,那老人常年不曾更换的旧长衫,还有那时常穿巷而过的,带着湿冷气息的风,以及那风声中悲凉的二胡声。
晓年突然觉得这琴声太过呛人,不然她的眼为何刺疼得想流泪。
她用了力地按住少年的手,琴声骤然而停。少年睁开眼睛,并没有避开她过分靠近的身体,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等待她说明原因。然而就是这样的平静,从她穿越遇见他开始,这样一层不变的平静,她此刻却有些懂了,那平静之下肆意疯长着的落寞孤寂,让她的心,疼了。
她看着他的眼,认真道:“晓年会一直陪在师父身边的。”
这是她对他的承诺,不管他要与不要。她只是想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开心了,陪他开心,不开心了,哄他开心,原来若是真心喜欢上一个人,这些事竟是这样顺理成章,心甘情愿。情之所至而已。
少女泪光闪闪中,依旧坚定执着的眼,让少年的心莫名地慌了,他霍然起了身,一手携了琴,头也不回地朝着亭外大步离去,带了些许的仓皇失措。
晓年不解的追在他的身后,慌忙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师父?”
少年停了下来,却依然没有回头,望着林间那条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径,眼中闪过几分挣扎。
能不能少信任他一些。
......将来,或许也可以少怨他一些。
“师父,怎么了?”那含了关心的清脆嗓音固执得在他身后响起,任他怎么躲也躲不开,怎么逃也逃不了。
“知道那墓中人因何而死吗?”
林中的风仿佛吹得更烈了一些。晓年有些愕然的摇了摇头,不自觉地松开了他的袖子。
少年豁地转过了身,面对着她,那一向带着温柔的冰眸里掠过一丝残忍的光,低哑的声音中也似含上了刀子。
“因为她爱错了人。”
当年那个兰心慧质,清雅出尘的女子,那个让多少蕲州男儿求娶而不得的女子,如今也只是这地下一抷黄土。
......只因她爱错了人,懂吗......
晓年不由得退了两步,蓦然噤声。
少年那细长而凉薄的眼紧锁着她,夜的沉默被扭曲着放大,周围只听得见风声,风带起的衣袍窸窣声,还有那少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逐渐地......逐渐地......那呼吸声似化进了风里,不见了踪影。少年的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他们之间仿佛筑了一面她跨不过去的墙,让晓年无法再像往常那般撒娇耍赖地去拉住他的袖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离去,将她与林间一地破碎的月光留在了身后。
次日
曙光初现,万丈崖的梅花林里,一个娇小瘦弱的少女挡在了一个挺拔的少年身前,只见她双眉紧皱,声色俱厉地对那少年说道:“师父,今天怎么也不准你下山。”
少年本打算饶过她继续往前走的,哪知又被她紧拽住了袖子动弹不得,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那虎了脸的少女。
“晓年......为师身体无碍......”
那少女根本不听他说了什么,拖了他的胳膊就往回走,边走还边念:“什么无碍,大清早就听见一直在咳嗽,明明就是昨夜一个人在外吹了太久的冷风,得了风寒。”
要不是昨夜被反常的他弄得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晓年估计自己又会像平常那样一直睡到天大亮,根本就不会知道他竟然生了病。她真是有点火了,对她这个曾经的废材来说,爱恨情仇什么的,伤春悲秋什么的,都只是一些虚无的小情绪,身体健康却是更加是实实在在的,身体健康了才有力气向着幸福的方向走去。而他,太不会顾惜自己。
她没到这里之前,这人到底是怎么过的?
晓年偏了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试图想挣扎的少年,连声的问道:“武功盖世了不起啊?武功盖世就万病不侵了吗?神医了不起啊?神医就不会得风寒了吗?没听说过医者不自医吗?就算是你自己能医,你也绝对不会去理这种小病的,就等它自己拖着,对不对?”
晓年言词切切,眼底似有火苗在不断上窜。
少年哑了声,明白他这小徒弟是真火了,也不再去触碰她的逆鳞,沉默着被她拖回了山月居的卧室,按倒在床上,用被子盖了个严严实实。
晓年见他乖乖地配合自己,不再执意去医馆坐堂看诊,脸色稍霁。
“师父,乖乖躺好,我去煎药。”晓年叉着腰把话说完,像个小管家婆似的,出去时又将门关了个死紧,一点也没想下这样到底有用没用。
少年看着少女弄出地阵仗,心下是哭笑不得,怀疑自己到底是患了风寒还是什么不治之症。
......乖乖躺好啊......
有多久没听见别人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过话了。
少年安心的闭上眼,轻勾了嘴角,带笑的脸庞如昙花一般,在黑暗隐秘的地方悄然绽放着。
通往药房的回廊上,晓年满脸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嘴上也嘀咕个不停:“我真是猪啊,趁虚而入的的道理都忘到哪里去了?趁师父现在生了病,身体和心理都处在虚弱的时候,更应该温柔些才对,刚才也太凶了一点。失策失策......”过会儿一定要好好补救下自己的形象。
晓年抿着嘴,下定决心般地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师父,就等着感受徒弟的温柔贤良吧!”
“噗!”
正当她气势十足地给自己打气加油的时候,一声略带嘲讽的嗤笑声从院中传来,将晓年从各种赢得美人心的幻想里拉回了现实。
哎!?不是师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