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位面》商秋和

3、第三章

　　昏黄烛火明灭，不远处的壁炉柴火噼噼啪啪轻响着，短手短脚的小团子窝在高高瘦瘦的大人怀里，大人在暖气充足的里屋仍然披着一件红色大氅，婴孩时期的安子白将红扑扑的脸蛋埋在毛绒绒和大人颈窝的交界，半睡半醒发出咕噜咕噜声。
　　是因为在绝对安全的基地，布兰文没有戴金发绿眼的人皮面具，一头柔顺的椰白鬈发堪堪披肩，被不安分的安团团咬了一绺嚼嚼嚼，这位年轻的首脑也不在意，单手翻阅文件，单手顺着婴儿细微的呼吸拍背哄孩子，一贯凌厉的眉眼似乎也在温和安全的环境下软化几分。
　　“珍惜一下吧，你无痛当爹的日子。”谁在拉大提琴？
　　安团团梦中美妙的满汉全席被惊扰，不自觉地蹭了蹭大人的腰腹，感受到抱着他的人轻轻给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头一仰眨着水汪汪的灰绿大眼睛开始咿咿呀呀，然后被笑着擦去口水。
　　“人家亲爹可没死，别抱多少能把抚养权争取过来的机会。”大提琴调子拉长，旋律更加低沉冰凉。
　　“送回去就送回去吧，我还没死呢，欺负不到他头上。”布兰文华丽的声线在那几年像淹入味般，哪怕在摘下人皮面具后白嘉金依旧不会改回原音。
　　“……你还是坚持共和。”
　　“至少我从不坚持一方统治另一方。”
　　“你一开始明明说是为了异族的存亡。”大提琴的弦被重重一拨，压抑的怒火不可避免导致声调上扬。
　　“嗯。”背上轻拍的手连一下错顿都没有，连贯着，也冷静着，“为了异族更好存亡，所以共和。”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让人类与异族成为两个国家进行外交，就像伦米约烈马德和卡沃金，就像人类历史上的东西方国家。”那道背后的声音气极反笑，“异族对于人类来说永远是异类，我们根本不可能共和。”
　　安团团不满地乱动，想扭头向背后那个一直说话扰他睡意的人吐口水，但是抱着他的大人撸猫一样梳弄他细细软软的后颈，舒服得他像小猫一样眯起眼。
　　“异族数量少我们可以将各个种族联合到一起，内部政治腐败不合理我们可以改革，这绝对比你的构想要合理……让子家人把这小杂交……小鬼带去睡觉！”
　　“不了，子白今天睡了太多，让他在这儿玩会儿。”抱着他的人逗弄一下的小脚丫，惹得小孩嘎嘎直笑后，才冷静地回答，“小弗，那混血儿们呢，归人类还是异族国家？”
　　让安团团满意的是，那个好听但是有点烦的声音终于不再出声，他全心全意玩起大人镀了一层暖色的白发。
　　一声嗤笑：“人类不是颁布什么混血人权吗，把这群杂交种扔给他们好了。”
　　“对于人类，他们是异族；对于异族，他们是人类。如果将异族和人类分割成两个阵营国家的话，种族的矛盾是不会解决的，他们了解不到彼此，教育隔阂会像黑网一样笼罩在后辈脑袋上，他们所听到的，所了解的，都会是上面想让他们知道的，想让他们了解的，无论是抹黑还是歌颂，后辈们对对方的态度将取决于掌权者对对方的态度。”
　　“这样的结果是我们成立新视野联盟的初心吗？”
　　“你只是在为那群杂交……混血儿规划罢了。”
　　“是的，我想要共和确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受混血儿们影响，毕竟如果分国，在我看来，哪怕后面混血儿们出现什么英雄人物带领他们逃离歧视和压迫，至少前期他们很难生存在恶意之下，共和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但是，亲爱的，你也要知道，分国对于异族和人类来说也是治标不治本的行为，交流才是发展的基本。”
　　松木在壁炉中溅射火星，安团团瞪着葡萄大眼好奇地看，除了呼吸而引起的身体起伏外全程安安静静，花生仁大小的脑子自动过滤两个大人晦涩的口音，他还是个小不点，平时只能依葫芦画瓢说些卡沃金的珉珣语言，对于背后那个操一口异族其他种族语言的大提琴声调的话是一点儿也不懂，抱着他的新视野联盟首脑也不会去防备一个小孩儿，一般什么会议室都会直接带着他进去开，顺便偶尔教教他说话。
　　小孩神游一会儿的功夫，两个大人的话题已经轻松下来——主要是后面那位虽然依旧语带嘲讽，但口吻并不剑拔弩张。
　　“借口一大堆，自从你套上布兰文的皮后，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气质没有了，动不动就跟人动手动脚的，还一口一个好孩子亲爱的没事的……啧啧啧。”
　　“我记得我看《获取信任的一百种方式》的时候你一定要和我挤同一个藤椅里一起看来着。”华丽的腔调不紧不慢，让安团团困倦地揉揉眼睛。
　　“谢邀，如果我的记忆没有被你修改的话，我应该看的是《反洗脑手册》，你最近笑点怎么这么奇怪，这有什么好笑的……嗨！怪眼睛的混血小鬼！别咬你舅舅的头发了！那不是你的磨牙棒……”
　　……
　　…………
　　“子白，你要是牙痒痒，我可以向服务员要根磨牙棒给你。”
　　“……小舅舅，服务员是不会管我们的。”安子白无语道。
　　服务员是不会管两个靠在落地玻璃外面往里面盯着瞧但是拒绝进去用餐的怪人的！
　　“我有钱啊舅舅，你要吃晚饭我们就进去吃吧。”余光瞥见窗边那黄毛混混边切牛排边和用看变态的眼神瞅他们，安子白就忍不住捂脸。
　　但是他帅气的年轻版舅舅似乎打定主意cos街边男模，往那一站就是凹造型，脚步根本不带挪动的。
　　白嘉金嚼着口香糖，抬手指向远方天际的暖橙色：“钱不钱的不是重点，重点是外面风景好空气好，伦米约这种出了名的旅游自然情侣圣地，看景色不比吃饭重要？”
　　安子白欲哭无泪：“其实，就是说，餐厅里有没有可能也可以看风景呢？而且现在也不是晨昏同辉的奇景日啊。”
　　白嘉金装聋，闲着没事还冲里面的黄毛招手打招呼，黄毛在他们来之前就坐那，也是从头见证白嘉金犯病，现在更是一个白眼翻过来，干脆利落起身走人。
　　“瑶种现在真没礼貌。”白嘉金不满。
　　安子白幽幽道：“我想可能是您从头到尾挡住他看风景了吧……而且，在伦米约开瑶种地图炮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你指望瑶种多么团结吗？得了吧。”
　　刚刚劝半天也不走的白嘉金这会儿倒是主动进去，而且也不知道那个位子什么魔力，几乎是让他直奔而来，安子白合理怀疑他小舅舅刚刚不肯进来还一定要站外面当人形立牌就是为了把这个位子空出来。
　　猫尾巴的瑶种服务员简单清理桌面，递给安子白和白嘉金一人一份菜单后转身离开时，安子白才后知后觉地问：“小舅舅，刚刚那个黄毛混混是瑶种？”他回忆片刻，“没有显性特征啊？”
　　白嘉金支着脑袋在菜单上打勾，道：“我假设你跟着你爹的日子里，你爹给你看过人类图书，那么你就该知道异族瑶种和人类文明中的妖精很像，所以人类称呼瑶种也叫妖族，而人类方辨认瑶种也很浅显地直接看他们身体部位是否存在显性特征，譬如尾巴，爪子，耳朵或者脸颊。”
　　“但是，瑶种的显性特征是可以隐藏的，只不过瑶种文化中他们的特征是尊贵的，隐藏是自卑和羞辱，隐藏他们的尾巴之类等于人类大街裸奔，所以人类方用这个方式辨认瑶种一般情况没问题，而异族呢，辨认瑶种的方法就比较抽象，靠气息。”白嘉金说到这，忽然叫猫尾巴服务员回来，用一种软糯糯调子的语言问了两个问题，得到同样语言的回答后点头道谢。
　　安子白身边也有瑶种朋友，听得出来那是瑶种语言。
　　“别想了，这是异族特有的辨认手段，人类不行，混血儿也不行。”点完菜，白嘉金冲恍然大悟的安子白一笑，恶趣味地泼冷水，“而且刚刚隔着玻璃苍蝇来了也闻不到气息，子白你要是仔细点会发现，那个黄毛的牙齿才是他的显性特征。”
　　谁家好人盯着别人牙齿看啊，安子白对谁的牙齿根本没印象，转移话题道：“小舅舅，我们怎么找阿佞啊？”
　　“点菜，多点点你爱吃的。”白嘉金答非所问，将菜单滑到困惑的安子白面前，“吃完各回各家，你好好上学去。”
　　“我毕业八百年了！”安子白强调，一脸迷茫，“不是，不找阿佞了吗？那那个，那个复辟，□□怎么办？”
　　白嘉金耸肩：“先帝创业未半咯，二十年，阿佞要是真在H手上，孩子都要满地跑了。”
　　安子白喷水：“噗——？？？？”
　　白嘉金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满脸沉痛：“H是个变态，纯的都发不出尖锐的爆鸣声。”
　　安子白菜单一扔：“您和他打过交道吗？”
　　“昂。”
　　安子白盯——
　　白嘉金：“啧，也不算熟吧，H是在科萨事件后成名的，搞死伊利亚家上下百口，没有一具尸体有眼睛，他出行必是一袭黑袍背绣金色牡丹，行凶之后留下牡丹花瓣，接受雇主雇佣但是报酬只收取好看的眼珠子，甚至如果有喜欢的眼睛，他还会主动联系人家雇佣他，至少我死之前他是这么个行为准则，在……想不起来哪年的时候，他跟我联系过，说什么想要我的眼睛，如果我愿意给他一只，他可以帮我弄死反对党那群迂腐老头子或者帮我为我重伤的腿报仇。”
　　安子白问了个傻问题：“您没答应吧？”完了，他很快反应过来，找补道，“呸，怎么可能答应啊”
　　柠檬淋烤羊排上菜，白嘉金边切，边满足安子白好奇心：“嗯，我跟他说，我带的是美瞳。”
　　……还挺朴实无华的。
　　布兰文的眼睛是薄荷绿的，而且因为是人皮面具所以不生动，有些无机金属感，而白嘉金的眼睛则是漂亮的玫瑰宝石，比“布兰文”高级好看很多，但是在他看似断章取义实则拒绝三连的情况下，H要是仍然不识好歹的要尬聊的话……
　　当年鼎盛到人类异族双方都得憋屈听训的新视野联盟会教他怎么做一个有眼力见的好通缉犯的。
　　“H喜欢好看的眼睛，你想想祁佞邪的眼睛，他要真在H手里二十年，不死也得残。”白嘉金轻描淡写道，“而且H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
　　“是啊，不然这么多年怎么逍遥法外啊。”安子白嘟囔道。
　　“所以他知道谁能动谁不能动。”
　　祁佞邪无疑是他不能动的一类人。
　　安子白挫败：“那阿佞在H手里的可能性就很低了……好不容易扣出来的线索……”
　　白嘉金优雅擦手，抬眼问：“你为什么觉得祁佞邪在H手里呢？”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下，远处的橙红色被蓝紫覆盖，衬托出室内烛光明灭，他们坐的位置恰好在转角墙边，挡住过半光源，若是白天倒是靠窗且风景不错，但是此时倒是昏暗了不少，无端流露出几分光暗分割的不安感，而被阴影笼罩上身，只有一双异族鲜亮发光眼眸的白嘉金更是给安子白一种审讯室高高在上的傲慢感。
　　陌生与不信任，像潮水般不知不觉上涨，几乎遏制住安子白想发声的嗓子。
　　“你好，这里加个灯或者蜡烛吧，太暗了。”白嘉金清脆的少年音瞬间将安子白拉出纠结状态，白发少年弯眉，“蜡烛吧，浪漫点。”
　　一张真·傲慢的脸立刻浮现安子白脑海中，他吓得一哆嗦，条件反射调高音量：“不要蜡烛！不是烛光晚餐！我浪漫过敏谢谢！”
　　……感谢他小舅舅高端的品味让这家餐厅也足够高端以至于即使饭点人也不多。
　　……感谢因为足够高端所以用餐人群素质高以至于他这句话在安静环境里回荡。
　　丢人住了，安子白捂脸。
　　比起看起来想钻到地缝里去的安子白，白嘉金从容的多，向猫尾巴服务员点头示意：“那就灯吧，还有刚刚说的也一起布置下，多余小费，辛苦了。”
　　一枚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变戏法般出现在他手指间，安子白还没来得及没看清就被塞在服务员掌心。
　　“好了，不问你的情报来源了。”善后完的白嘉金捏着叉子用柄挑起安子白快埋到盘里的脑袋，边挑香菜边顺手将外甥垂到酱里的头发顺耳后去，装模作样的叹口气，“长大了，唉，虽然还是挺怕黑的。”
　　安子白在这股子没事人的态度下冷静不少，不由腹诽：他不是怕黑，是异族会发光的眼睛太诡异了好吧。
　　以及，一些和小舅舅吃烛光晚餐被小舅舅男朋友……额，前男友阴阳怪气加明嘲暗讽加人身攻击加格斗挨打加穿小鞋的不美好记忆狠狠攻击了他的大脑。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