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海岸与悬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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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阿德涅坐在一块礁石上，或者说，是一块巨大的，在海浪中被无数次侵腐的水泥块。她已经弄不清过了多久，走过多少地方，感到疲劳而且焦急，却仍然找不到科布。
几十年，对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二十出头的女孩来说，这个时间限度几乎可以近似于永远。她知道自己还有时间，但却开始茫然。她望着那条长到简直荒谬的海岸线。渺小地站立在那，在猎猎的海风中感觉到这世界太大，惶惶无从下手。
她在每个她去过的地方留下一张字条，写着：我在海滩等你，科布。
蓝色记号笔的大字。他不可能不注意到。
如果他不愿意，谁也不能杀了梅尔。如果他不愿意，谁也不能走进他的心里。如果他选择永不背叛，那么那个梦魇就永远都不会结束。即使阿丽阿德涅倾覆一切，也永远不能改变哪怕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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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中，灯光显得格外昏黄，带有一种近似于憔悴的焦黄色。
对于任何一个自诩为值得敬重的绅士的男人来说，眼下的情况都会非常令人不适。虽然伊姆斯并不对自己的道德水准持有高评价，此时依旧感受到被指责感。
梅尔那双眼睛，像两把蓝幽幽的枪口，因其不真实而更显得如鬼魅般可怖：“她说过，她知道伊姆斯已经背叛过她了，三次，以上。”
伊姆斯不记得这些。不仅不记得，而且此时搜索脑海，完全没有痕迹，甚至在那个时间段的相关，他记得起有关西尔维娅的职业规划的争论，记得起她用挑衅的口气评价他的军队生涯。
突然之间有一个闪念，他记得一秒钟之间她的面庞，那时只觉得怪异，不知为何；现在这一秒钟的片段，被从无数回忆中挑选出来，无限放大。好像大脑中自动找到一个错误，在一片白点中的一个黑点，跳出来，凸显在外。
她的眼睛。
那双瞳孔，在阳光下的一瞬间看上去，是美丽的绿色，像阳光穿透的嫩叶。但在伊姆斯能看清前，她已经飞快地低下头去。
那究竟是记忆？还是梦境？
“你知道西尔维娅的图腾是什么？梅尔？”伊姆斯问。
这一位梅尔很可能不知道，毕竟如果梅尔没告诉过科布，科布投射出的梅尔也不可能知道。用图腾，也就是一个特殊的小物品来区分真实和梦境，原本是梅尔的主意，科布主张实践梅尔的一切设想。而西尔维娅并不，她曾经半开着玩笑，说，万一弄丢了图腾岂不是会被人害死？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她没有图腾。甚至伊姆斯也不知道——他知道她有图腾，但不知道是什么。
“我不知道。”梅尔不出所料地摇摇头，“但我问过她，她给我一个提示。”
她欲言又止地望着伊姆斯：“这是她的秘密。”
伊姆斯笑了，他带有鼻音的英国腔在此时显得礼貌而克制，却隐含着无限的自信和攻击力：“你在这，就意味着科布想告诉我什么。即使他再怎么不情愿，他一样很清楚，我有权提问。”
梅尔微微扬起下颌，像王后面临她所不满的对待：“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伊姆斯对她眼睛的评价。”
眼睛？
伊姆斯沉默了。
他想起他推开教室的门，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科布，而是那个金发的女孩不满他打断探讨的眼神，凌厉又带着一种稚嫩的冷酷，像小巧的银质子弹打进心脏的感觉。
“我知道。”他点点头，他记得后来他像她打招呼时，那种轻佻而特殊的方式。
他那时说——“如果你是绿眼睛，会更漂亮。”
不，现实中，西尔维娅不是绿色眼睛。
她的眼睛是棕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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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维娅望着窗外，树叶被风摇摆，日光也仿佛随着悠然晃动，明亮的光影中，她眼睛中的光芒就像绿色的宝石。
“如果他说，该是分开的时候。我会同意的。阿瑟。”她说，“我那时是那样打定主意的。但事情就那样自己改变它原本的样子。”
阿瑟的平静非常适合这个深秋下午的教室，他并不能阻止回忆，只是，他能做到阻止情绪流露在外而已：“发生了什么呢？”
“我面临毕业，工作也实习的很顺利。我准备离开法国。那就意味着分手，我想，即使不说清楚也没关系。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叔叔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濒临破产。他需要钱。”
听得出，她尽量快地掠过这个片段，语音轻而含糊：“我是在叔叔家长大的。我父母早就去世了。我之前跟科布做过的事情也有过收入，有投资，但是他告诉我，那不够。”
阿瑟皱了皱眉头，按照西尔维娅的水平，在那个时期，即使没有现在一单任务的优厚，起码也算是积攒了可观的一笔财富。不够？
“我需要工作。然后我听说，科布在筹备人手，有关德国军方的任务。任务难度大，任务难度大，油水足。”
“正适合你。”阿瑟点点头。
“对。”她大概正觉得很艰难，得到鼓励，耸了耸眉尖，“我要求了这次任务……等我进入准备流程，才发现伊姆斯也在那其中。”
“等等……”阿瑟理清了一下思路，“他那时应该还跟你住在一起，对吗？”
“对。”她笑了笑，“但我根本不知道他加入这个任务。所以，我明白，他肯定是决定做什么事。比如，任务结束跟我分手什么的，类似的事情。”她随手比划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手势。
“他最终，跟你提出分手了？”阿瑟最终忍不住问了出来。
“提出了，绝对的。”西尔维娅善意地笑了笑，但回避着阿瑟的目光。她舒缓了一下呼吸，继续说，“尽管有分歧，我们仍然一起加入了那个任务。但那个任务，在最后一步失败了。”
西尔维娅的眼睛泛出柔和的光，静静地在讲述中陷入回忆之中。
那是一座阿尔卑斯山脉上的悬崖，崖顶的岩石探出数米，他们的计划是边打边撤离到这里，科布去安装炸弹，整个炸掉悬崖，以制造下落穿越。
但是发生了意外。
他们被包围了。
伊姆斯趴在一块岩石后面，一枪又一枪不停地射击。
“我们干脆放弃抵抗吧。反正死了也没关系。”西尔维娅抹了一把脸，她眉弓上被胆片切开了一道裂口，留下的血总是眯住眼睛。
“不。”伊姆斯目光坚定，执拗地一枪又一枪稳定地打着，“我不喜欢投降，更不喜欢战败。”
“对对对……你有至高无上的军人的自尊……”西尔维娅低声嘀咕，她声音不算太小，但足够被枪弹遮盖住。傻子也知道这个时候为这个问题争吵愚蠢透顶。她又一次开始清理眼睛上的血迹，并抓狂地喊：“上帝诅咒的混蛋！科布怎么这么迟！”
“再等五分钟！还没动静我们就突围然后跳下去。”伊姆斯摸出新的弹夹换上，他突然像想起什么，回过头，看着西尔维娅，“我想我不会喜欢在被打死之后，还要说令人难过的事。西莉娅。”
西莉娅的动作定了定，两三秒钟，她意识到伊姆斯想说什么，又开始射击，同时一个词一个词地喊叫出来：“你想说什么就TMD说吧！”
“西莉娅。”伊姆斯侧躺在岩石上，望着西尔维娅，无比认真。在那些横飞的枪弹和碎石之中，他粗糙的声线显得出奇的安静，“我们分手吧。”
西尔维娅抠紧扳机，在一连串的后座力冲击中打出所有子弹，连声爆响之后，她回过头：“好。”
他们还是没能等到五分钟，那个德国军官就带着一个小队直接切到掩体侧面，强硬地切断了他们的后路。几乎是士兵把枪顶在他们的额头上的最后一秒钟，他们才匆忙地改变成他们伪装对象的形态。
“冷静点！施密特上校。也许你不相信，但你杀了我们也没用。情报已经传出去了。”西尔维娅举着双手，满不在乎地从卧姿站起来。士兵原本该开枪，但她的样子吓住了人——她知道自己在梦中，因而对死亡无所畏惧。
“伊姆斯……”她向前走了两步，将卫兵逼退了一点，迈上悬崖的边缘，直到枪杆死死地捅在她的锁骨上，“如果我们先回去，有多长时间脱逃？”
伊姆斯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一分钟左右。时间没到，他不可能醒。”
德国军官在大声吼叫着什么。他们都没有留心去听。
“足够了。”她回过头，看着伊姆斯，露出一个得意而有些坏坏的笑容。她站在一块高高的石块上，金发散乱，浑身泥土，眉弓上一道血液已经干涸的伤口，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光，“他开枪，你就跳下去。不喜欢战败的先生。”
她狡黠地眨了眨一边眼睛，回头抓住士兵的枪杆向前一扑。
这就是伊姆斯回忆中的那一幕。
他在一秒钟之间冒出一个英雄主义的傻念头。他冲动地决定，即使分手，即使不爱，即使争吵得像仇人一样，也绝不眼睁睁看着她被打死。当他扑出去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正在窃喜可以一同穿越回去，已经感觉到背部中弹的剧痛。
她流下眼泪，但是在下坠的风中，只觉得眼泪全部粘在上眼睑上，视野模糊，她看不清伊姆斯的脸是怎么消失的。
“并不能称之为完全的失败。毕竟我们弄到了最关键的信息，拿到了钱。”西尔维娅身体板直，手指攥紧到苍白，简直是机械地将每个词咬出来，“但是伊姆斯没有醒过来。甚至筑梦机的时间到了，他也没有醒过来。”
阿瑟坐在那倾听，亲耳听到这个可怕的时刻。在秋天下午暖洋洋的光线里，他突然感到周身上下难以言喻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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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阿德涅回过头，看着站在水里的科布。
“我不想杀掉梅尔。我已经杀过她一次了。”她想着那飞快地，未经过大脑思考的一枪，“我只想跟你谈谈，科布。”
“只想谈谈……”科布恍惚地站在海风里，面颊被风冽成红色，“但那会杀了她。”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海岸与悬崖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