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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157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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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碎影动。
yuanman:我妈在,你睡。
发完消息她没返回页面,也没有关闭手机。白元满回想着自己回来时的遭遇,见到第一个熟悉的人是“父亲”,他的举止也是白元满一直都想不通的,今天晚上倒懂了。
第二是凌季润,他当时的表现和沈依山迥异。他确实有问自己的近况,人也憔悴许多,家庭变故的原因占据多少呢?或者,他的记忆里,自己也是以同种缘由才不见人的?
不,不像。
第三个便是凌众,凌众对她和往常一样,自己本就和他没有太多联系,实在不具参考性。
不,中间自己还给同桌去了电话,对方根本也不知道她走了,后面再见松鼠,她自顾不暇,自己这点事儿哪里能让她知晓。
回去便会消失,记忆会被剥夺。
白元满尚且存疑,她看着屏幕上熟悉的三个字符——晚安n,顺着屏幕,她看到一张打着水印的自拍照,按照她要求躺在自己房间床上的凌季润。
他闭着一只眼睛,头枕于一只手,后面还亮着一盏琉璃夜灯。
这些天经历太多,母亲刚被带走,这场风波不知还要持续多久,会不会有更大的浪也未可知。白元满实在不忍打扰他难得的睡眠。
换句话说,就算真如母亲说的那样,凌众是被他确认过的,异类中的同类,不也实实在在存在这里,二十年都没变。
很少人知道他,就算知道他也愿意认为他的Beta,是世间仅一位的Beta。
没人会想他不罕见,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知怎么地,一句话在白元满脑中浮现,那天晚上她使用了压制力量,但与上一次不一样。
于是对方笑呵呵地说:“你的信息素果然不一样。”
“越强越难受,我还不信呢,今晚算是见新货了,怎么会和我们刚好相反!”
那男人安然无恙,搓手看着旁边摇头晃脑、地上哀叫的两个同伴,笑得特诡异。
仅凭这么一两句话,白元满自以为很了解这里的第二性别了,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露馅儿,又“特别”了。
但感觉这会是自己困惑的一突破点,搜索引擎没几秒就告诉了她答案——
信息素压制力量是Alpha特有,会压制同类(A),会使异类(特指O)被迫进入发情期;越强大的Alpha所示范的伤害值越大,伤害范围越广;同理,越强大的Alpha拥有的抵御和反压制力量越强。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比自己弱的Alpha朝自己释放压制力量,那自己是有抵御能力的,便不受其扰。
白元满回想一下,今天下午,所有人都失去了抵抗能力,是他的伤害值太高;那自己呢,朋友曾经说过她的伤害值高……越强越难受。
越强……怎么会难受?
她反复读了三遍,搜索引擎的意思都是一样的:越强的人症状越轻。
所以自己即使成为了A,融入了这里,但还是存在bug,还是异类……
“果然”,这个词是一种验证后的肯定结论。一般人会忽略掉与自然社会相悖的生理构造。打个比方,自己生活的世界,假如身边有一个双性人,这人拥有两套生理器官,其选择生理性别认知为男,那么接下来,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男的,不过就是雄性激素少了,他不说,谁又能知道呢?
社会进化至此,如果这种特别的构造被人发现,就如打开魔法盒,人们群拥而上,亲则问你几个私密的、迷信的、落俗的问题,重则动手动脚……甚至为了“社会发展”“贡献文明”,医学、科学也会向你伸出触手……
这伙人蠢蠢笨笨,怎么敏锐发现自己都没察觉的东西……婆娘。
是夏花,是她。
这个世界的颈不仅脆弱,还很私密。那里藏着第二性别会分泌信息素的巢居,所以自己能让人信息素更完整吗?自己和任何一个其他A标记时都不会相抗吗?
是唯一还是所有……
那些人呢……有多少人知道?想干嘛?
“满满,满满……”
“因为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Beta。”
……
“你哪还不信,我再跟你说。”白青云坐在她另一边床头,她没打算回去自己的房间。
“有人记得的,你说的不对。”
“谁?”
白青云连续逼问:“你说啊,谁?”
白元满重复:“就是有人。”
“你怎么确定他不是骗你的?口说无凭,你人都不在这里,怎么知道人家知道的?你自己说出来不觉得荒唐吗?好,那我换个问法,我回去的时候你知道吗?不知道对吧,但我我可以证明我回去过,钥匙是我交给门卫大娘的,回去后你进去过老房子吧。你呢,你怎么证明?”
白元满张目结舌,如何证明。自己不在不就是证明吗?
可是白青云说过自己的发现,只要重新回来,那一刻起,伴随着□□存在,属于她的一切记忆就会串起链接。
那怎么又怎么确定对方的行为不是因为有了自己后产生的……
可只要不回去,便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白元满心里说着,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回到那个乌漆麻黑的屋子。
即使处境有惊险,不也比死气沉沉要绚烂吗?
“我要,我只想回去。”
灯没开,月光黯淡,并不能看清白青云的神色,她继续要求。
“这些年我过够了,生你养你我尽力了,现在我只想和我新的家庭一起过日子,普通也好,我就想回去,我还有自己的小孩和丈夫……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来到这个陌生古怪的地方。”
“在这里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忍了这么多天,你也该为我做些什么吧?至少,至少让我不要再想起从前,我知道你懂事,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说着一些没有根据的话,尝试用感情绑架自己的女儿。最亲近的人总是知道你心脏的哪个部位最单薄,下手快准狠,一刺一个准。
对不起,自己食言了。
“妈,对不起。”
说好要永远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以后能不能开心点,护你一辈子是真,但我也想自私活一次。
“你还要不要……”白青云手拍在床上,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我可以让你跟朋友告别,即使她们不会再记得你。”
噤若寒蝉,不知过了几刻,白元满声音有些哑,说:“你告诉我你怎么回去的,我可以跟你回去。”
她妈斩钉截铁:“我不信这里,所有的一切……等我回去了就告诉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空调的风难以驱散寒冷,白元满前胸后背都凉飕飕的,她小声说了个“哦”字。
过了一夜,白元满应了。
那些疑问,她都想当面说,眼睛骗不了人的,她能感受。
轻车熟路,白元满先到了白雪家,松鼠后来表现得云淡风轻,可事实是伤害太重,触发了身体的保护机制。
“现在在睡呢,她夜里总恍惚,大喊大叫。”白雪眼挂着两个黑眼圈,神色疲惫,她扬起嘴角,朝身边的女人说,“阿姨,您喝茶吧,你们干什么这么客气,来看她就来呗,还带东西,我家里也有的,下次可别这样啦。”
白青云淡淡一笑,点点头。
站在白元满自身的立场上,耽误朋友和她的家人,自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但松鼠的事儿是大事,她需要人的陪伴,至少是热乎的陪伴。
“过两天,我带她去我家住。”白元满看了一眼房间,主动说。
白青云瞥了她一眼,没反对,表情依旧淡淡的。
今天工作日,家里本来只有两个女孩儿。但元满的妈妈不放心她独自出门,可以不上班陪着她来看朋友;而松鼠的妈妈……唉,就算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生养十七年,说断就断了吗?
白雪想不明白,便点头道好。
“最近,还好吗?”
“嗯嗯,昨天有人联系,可能过几天我们要跟她一起去一趟。”
“嗯,好的。”
话像说不完一样,白元满起身匆匆告别,想要留着下次再说。
一路上白青云都不开口,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白元满摸摸脑袋,对方怎么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
凌家主宅大门前,门铃按了好几声,终于被接听,声音是管家的:“白小姐,您要进来吗?少爷他们不在家。”
一通对话下来,有用信息只有:这爷俩大早上就出门了,具体干什么不知道。
她晃了晃背包里厚厚的日记本,那里有自己的全部。从来的那一天,记到现在,其中难免会出现一些桥段,但已经是最真实的自己了。
想了一晚上,还是不甘心。退一万步,即使最后的结果不如她意料,也断然不想再隐瞒下去了……值因为遇见一个很好的人,这种自卑情绪居然茁壮成长,时不时就要跳出来,伤人伤己。
那些犹犹豫豫说不出口的话,难堪的过往,就让勇气都承载在这本书上吧。
一小时、一天、两天……
既然知道方法的话,或许很快,在这个世界将变不变的时候,她又回来了。
一切刚刚好。
母女俩转了一圈,隔着一点距离,又是白元满走在前面,有时白青云走在前面。
她们从没有聊过这方面的事情,她没有听到过任何来自母亲的意见和建议,她也从没有接收过任何来自女儿的分享和决定,关于另一半的探讨,在这一个下午,似乎在一场诡异又轻松,纠杂又随意的沉默中进行着。
后来她们一人坐在一边石凳,直到日渐西山,身躯酸麻,白青云都没有催她。
橙霞逐渐滑落,天空中还飘着几朵青云。
青云青云,日落了,想回家了。
该回家了。
谁迁就谁不知道,但白元满知道今天东奔西跑,从来不是一开始说的“告别”。只是想让双方在这个契机里见见,我在两处的牵绊。
沾了玄色那一刻,夜晚便以阪上走丸的速度降临,但眼里细碎的星光比天空上转动的那些来得更快。
白元满先妥协,主动说:“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