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星上的游乐场》清水浅舱

15、书信·致谢

　　赶上了！

　　威风凛凛的机甲喷燃着金红的焰尾，像是幸运女神投掷的流星坠入爱丽丝。
　　不能被它轻盈流线的外观设计迷惑，堆料到极致的新型机甲追求的是烧钱艺术，超越时代的飞行性能使得机身灵巧得像是穿梭在昆虫间的飞鸟，结结实实的重炮不要钱似的打在变异虫身上。

　　防护罩里面那几只学生自组机甲跟正经的比起来，跟小鼻嘎扫地机器人似的。
　　连闻钊那已经成为“时代的眼泪”“时间的浪漫”的私人收藏老机甲也被衬成了大脑袋显示屏。

　　时晏和看着眼前已经被腐蚀的老古董，都有点怀疑这台“爷爷机甲”能不能接上他的通讯。

　　忽然，面板弹出私人频道消息，机甲系统自动避障功能开启，一枚专治变异虫的驱散弹从机甲背后的隐藏弹匣弹出，正中想要偷袭的一只倒霉虫。

　　虫子在机甲雷达感应死角，时晏和没注意到，自动避障是系统通过了接入通讯的友方给出操作信号。
　　而能做到这件事情的，显然是正在用机甲跟他比大拇指的闻钊。

　　时晏和没有回应闻钊的手势，转身冲着变异虫“突突突”发泄他的不爽。
　　他是带着高级私人机甲来搞“降维打击”耍威风的，哪成想那么明显的偷袭他都没有察觉，还是让闻钊帮他开的自动避险。

　　离开机甲队的一年没怎么训练，时晏和终于明显地察觉出来自己的驾驶水平退步了。

　　虽然在闻钊眼里，他只是善良好心且高冷的“威廉先生”，但时晏和还是觉得别扭得跟驾驶位长刺似的坐立难安，还有点……心虚。
　　每个在减脂期被健身教练撞见吃冰淇淋蛋糕的人，每个假期最后一周被家长问起作业写没写完的人，都能理解时晏和。

　　时晏和就不明白了，他早退役了，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被气到默默抓狂的时晏和咬着牙，不断接收闻钊给出的坐标信号和操作信号。

　　“轰”！
　　包抄之下，七色变异虫礼花连环炸响。

　　“刷”！
　　攻其不备，变异虫激光刀炙烤刺身滋滋冒油。

　　略有些生疏的手法和下降的反应速度，让时晏和不能像往常那样及时处理这些消息。新机甲追老机甲的速度竟然有些吃力！但他不愿认输，咬着牙硬干。
　　而在发现指令回应堆积的同时，闻钊根据对方的反应速度调整了作战方针，保证持久战精力得到合理分配。

　　那些在浩渺银河里分道扬镳的时光确切地存在着，漫长又煎熬。
　　可此刻，他们默契得像是从未分开。

　　他们终于再度并肩作战。

　　……

　　X-7602星球，爱丽丝孤儿院。

　　孤儿院简陋的“贵宾套房”，终于货真价实地上档次起来。
　　家政工已经按照列好的要求清单布置完房间，时晏和转了一圈表示勉强可以，放松地陷在沙发里。

　　窗外喧嚷，新型机甲停放在操场上，悬浮激光围栏外面全是学生。
　　学生们惊得合不拢嘴，“卧槽”左一句、右一句地往外掉，都扔到时晏和换气通风的窗口了。

　　“这激光围栏就一根线，我手从上面伸过去又怎么样？”
　　“你看他没事儿！我也要摸！”
　　“让我也摸一下！”

　　这世上总有胆大手欠的娃儿。
　　原本闭目站立休眠的机甲忽然亮起激光眼，冲着刚刚触动激光围栏的小孩扫过去，身体缓缓摆成战斗架势。

　　“啊啊啊！救命啊！妈妈！”
　　“哎呦卧槽！”
　　“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

　　在学生们的欢呼声和笑声里，展开双翼的机甲追着手欠的学生在操场上跑圈，稍微跑慢点就放点不伤人的小电流抽在后面，只有激光特效、没有实弹的机甲枪绕着几个小孩描边。
　　这是时晏和设置好的程序，专门用来吓唬这些乱动别人东西的小屁孩。

　　他的嘴角不自觉歪成了不太明显的对号，恶作剧得逞的愉快心情写在脸上。
　　带着这样的心情，时晏和躺在沙发上，点开了虚拟屏上的邮件红点。

　　【亲爱的“与时”慈善基金会会长：
　　展信悦！

　　在伤病中写下这封邮件确实有些吃力，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您表达说不尽的感谢和喜悦。
　　感谢您慷慨的帮助，感谢前往爱丽丝星球的所有考察团工作人员！

　　了解到考察团的绝大部分成员都在资助我星上投了赞同票，并提供了许多有建设性的意见和星球重建、改造方案，星球区长彭于飞女士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整个行政厅都为此激动起来。

　　请原谅我们的语无伦次。在收到威廉先生发送的支援物品清单时，我们的反应用“瞠目结舌”形容再不为过。这是远超我们想象和预期的物资！

　　感谢您帮忙疏通关系，让我们获得了星际平安保障公司的最新型号实验性防护罩，我们将参与用户体验反馈计划，积极配合防护罩技术的研发工作，以更好的商务礼仪接待防护罩安装团队。】

　　“你懂个屁的商务礼仪。”
　　一码归一码，时晏和就算被夸得很受用，也不会原谅闻钊糟糕的接待。

　　现在惊讶到这种地步有些为时过早了。
　　时晏和体验过，新型防护罩的空气净化功能让人惊叹，而以他的体感，爱丽丝的居民们大概已经许久没有呼吸过正常的空气了。

　　难怪呼吸系统疾病的发病率高得过分，连闻钊的声音也比从前多了不少鼻音。
　　时晏和很期待新防护罩建好的那天，这里的人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托您的福，在虫灾治理上，爱丽丝的环境得到了史无前例的改善。

　　本来军部批准的清扫弹每个季度至多申请一次，且过批手续严格，中签也要碰碰运气。没想到就在刚刚，我们收到了增加批准的清扫弹，预计本周末上午十点到达。

　　技术人员在海中虫池投放了最新研发的、针对甲型D1T1变异虫的神经毒素，对人类无害，对生态环境的影响较小，且能保留变异虫的能源依然可以开采和加工。预计三个月后，虫池将得到有效控制。】

　　居民生活和游乐场的建造都需要安全可靠的环境，先缓解虫灾总归是没问题的。但爱丽丝的居民也靠虫子创造价值，保留虫子可以继续作为原料投入工业用途也是十分必要的。

　　【不怕您笑话，昨天的我在那个时刻是很绝望和沮丧的，而且我不甘心，不断想着，要是有更好的机甲设备，我就能换上百八十种手法花式解决变异虫了。

　　根本没有想到，竟然是威廉先生去而复返。
　　他在变异虫对战时的英勇身姿令我十分惊喜，作为前机甲部长，我对他的认可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因素。服役期间，他一定是位优秀、出众的机甲队成员，在机甲操作技术和战略战术上表现突出。

　　但我没好意思当面告诉威廉先生，烦请您代为转达我对他的赞美和感谢。】

　　“为了哄金主都要把人家的下属夸上天了，还说不带个人情感因素……马屁精！”
　　时晏和白眼一翻。

　　要是他在机甲队实机操作训练时表现成这样，闻钊早就说什么“这不是你应有的水平，我不觉得是你的能力问题，那么就是态度问题了”这类毫不留情面的话了。

　　【从前，爱丽丝孤儿院的孩子们对我还是带着“会开机甲”的崇拜滤镜，经过今日一战，我马上就要作为过气偶像跌落神坛了。

　　威廉先生开着新式私人机甲从星港穿过城区通路时，早已得到消息的居民和孩子们列队欢迎。他并不贪图名利，想着从侧面悄无声息地溜进去，却硬是被我架着走了正门。

　　这绝对不是虚荣或逞威风，而是人们太需要精神上的价值和力量了。
　　您不知道，他走过夹道的人群时，有多少人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多少人用满是崇敬、喜爱的眼神注视着他，多少人发自内心地释放着长久以来的压力为他欢呼。

　　（以及威廉先生在公共航路依然封锁的情况下，依然愿意驻扎在爱丽丝星球对接基金会事务，我感到的莫大的喜悦）】

　　回城区的时候，闻钊堵着他，不让他溜走。尽管闻钊受的伤不小，也明显很累了，但任谁都能看出这人亢奋得不得了，还不忘叮嘱时晏和“回去的姿势要帅一点”。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说时晏和不开心那绝对是骗人的。
　　他时常在思虑中感到空虚和寂寞，真正持久扎实的快乐和价值感，总是少之又少的。
　　不只是闻钊，他也同样在回味那好得不像是真实的感受。

　　【在病房写到这里，我听得到了学校方向传来的货运车引擎声，是又一批捐赠给学校的物资。
　　虽然我们已经不好意思再向您开口，但您和考察团的各位是如此的细心，已经追加了许多给学校的投资。

　　负责修缮受损教学楼的工程款已经到位。此前无论如何也买不到的高营养速食产品和新升级的锁鲜罐头也运进了校园。还有能够前往中央星系留学的基金会奖学金名额……
　　您为我们做的已经太多太多。】

　　时晏和完全不否认这个说法，也不觉得过誉。
　　他可是连自己星舰上的卧室私人空间都堆满了订到天花板的支援物资箱，星舰还因为超重出行被罚款，可以说颜面尽失了。

　　【再次感谢您的资助，这对我们无比重要，依然期盼以后能与您有合作机会。

　　修建乐园的消息已经在爱丽丝孤儿院内传开了，所有学生都在祈祷乐园一定要在自己毕业之前修建好，他们可不想等自己走了之后学校才翻新升级，什么都没享受到。

　　不过就算是在毕业后建好，乐园的存在也能解决年龄较大的学生的就业问题。乐园未来的运营还会持续提供岗位，还需要更多优秀的人才，这对学生们而言无疑是件好事。

　　说起孩子们，我的思绪又发散到了远处。
　　青少年激素变化的刺激让他们难免躁动，也酿成了大祸，但终究是堵不如疏。

　　或许乐园需要一些极限项目，蹦极、跳楼机、过山车、机甲模拟驾驶什么的，释放一下躁动和体力，在失重感里体会生命存在的重量，在极限的高空体会濒死感，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认识身体和生命。
　　当然，想要体验吊桥效应恋爱的人群，应该也很需要这样的区域。

　　关于游乐场相关的汇报计划书我以附件的形式添加在邮件中，供您查阅。
　　为您献上我的敬意。

　　此致
　　敬礼
　　X-7602星球港湾区总助理·闻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