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明日》表情

4、四

　　又该是那身妆扮，又该是那些话。又该是那些事。这到成了今日复今日，不见尽头。
　　孙策死了，但他现在还活着，这说法简直有些滑稽。
　　周瑜觉得有些头疼。
　　他拉上锦被蒙住头，声音被压得发闷：“不用进来，若是有人来找，就说染了风寒。”
　　小桥又唤了几声，听不到门内动静，只得先行离开，另叫人去回覆孙策。
　　周瑜本是想假意称病，却因一夜未曾安眠，窝在锦被里迷迷糊糊的又险些睡过去。朦胧间有人把被子拉下，他下意识的去挡，又被按住手，那人把脸贴到他额上，温暖的肌肤，触感异常熟悉。
　　周瑜霎时清醒过来，甫一睁眼，正对着孙策的脸，他坐在塌边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公瑾这是染了风寒？只怕是春日懒起。”
　　“自是比不得义兄，辰时未到就轻骑简从上山行猎，”周瑜起身穿上外衫，倒了两杯梅浆，递一杯过去，“瑜昨夜做了个怪梦。”
　　孙策并未相疑，虽是味道与往日有些差别，仍将梅浆饮尽后方问：“怎么个怪法？”顿了下又道，“公瑾，梅浆里添了什么？”
　　“伯符出门行猎，为人所刺，”周瑜放下杯子，梅浆一点未动，他的脸凑得很近，近到呼吸相闻，在孙策眼中有些眩晕的模糊，“梅浆里添了迷药。”
　　后面对方还说了些什么，孙策没能听清楚，意识逐渐被抽离，一切都如缣帛上浸水的字迹般模糊起来。
　　在他倒在地上前，有人拉住了他。
　　周瑜把在药力作用下昏睡的孙策安放在塌上，整好衣冠出去命人好好翻查府邸，可疑不可疑的所在，都不可放过。
　　这几日的怪事，若真是阵法，也该有些端倪。
　　他并不常住府中，却对这里的一砖一瓦乃至一草一木熟稔异常，完完全全是周府的布置。
　　舒县的周府。
　　那日从居巢渡江来寻孙策，路上便接到书信说府邸已经建好，备好乐队鼓吹，只待周郎前来。
　　见到新建的府邸时，若不是样样都是簇新的，他几乎要恍惚以为自己又回了舒县家中。掾梁门柱，砖瓦草木，鱼鸟陈设，无一不像。
　　不枉孙策在南大宅住了数年。
　　整个府中忙乱到夕食，连最细微处都一一查看过，只差将荷塘的各色鱼捞起细细检验，却是毫无异常。
　　根本没有什么阵法。
　　便有阵法，也不在这里。
　　周瑜进了屋内，迷药下得有些多，孙策仍在塌上睡得正熟，难得的安静祥和。他又想去探查吴侯府，只是现下这样倒是有些不便，想到这，就叫人去打盆井水进来，自己拿丝绢浸了去擦拭孙策的脸。
　　孙策半梦半醒中，感到脸上有些凉意，人往后缩了缩，也不睁眼，抬手就精准的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就往下带。
　　周瑜猝不及防，被拉倒在塌上，手里的丝绢也没能拿住，掉落在枕边，洇湿了一小片褥子。孙策似乎未醒，手却还是扣着他脉门不放。
　　周瑜只得一根根扳开他的手指，这才将自己手腕脱出来，已被捏出了几个红印。刚要起身，就见孙策睡意浓重的睁了眼，抓住他肩头摁下，又把半个身子搬上去压着，空闲的右手放在周瑜肩上，头埋在他颈窝，仍旧牢牢扣住他右手脉门。
　　“伯符，吴侯府或许埋伏有刺客，让我带人前去查看。”
　　孙策仍不以为然：“公瑾别闹了。真有刺客敢进府中行刺，只能是赶着去黄泉路，有何足惧？”说罢，又阖上眼入眠。
　　“伯符？伯符？孙伯符！你到底醒着还是睡着！”
　　周瑜叫了几声，孙策倒像是睡死过去毫不动弹，手抓的极紧，均匀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脖颈。
　　孙策身上一直是热的，跟他那身火红的战袍一般带着烈焰的温度。
　　他的血也是热的，没有冷掉。
　　周瑜闭眼叹息，把曲起来准备踹人的腿又放回去，抬起没被制住的左手抱住了他的肩背。忙了一日，他也倦得很，不多时就沉沉入睡。
　　翻查吴侯府的事，留待明日好了。
　　明日一早，就去寻吴夫人。
　　周瑜在三更时是惊醒的，塌边是空的，还沾着春夜的寒意。
　　他支着颌毫无睡意，甚至想现在去吴侯府给孙策浇一桶冷水好看看能不能让他受凉白日出不得门。
　　但孙策哪怕在三九天下河游泳都未曾因此受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