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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惜双双 ...

  •   小小香荷包,浅浅藕丝绳,樱草黄缎底上绣着一黑白相间的某不知名生物,圆滚滚的身体憨态可掬,怀中抱着几杆翠绿的竹枝,甚是逗趣可爱。
      郢玄独自站在碧水汀前,抚摩着手中的荷包,任由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自他离京之后,与那人间便开始鸿雁传书。他一路行来,但凡什么稀罕物儿,总会留心弄了来,或随信寄去,或放在身边,打算将来见了面再给她。
      这荷包却是她唯一给过他的东西,虽然不免有针脚歪斜之嫌,却是那人亲手缝制,自然珍贵异常。他从来舍不得用,只贴身带了,想念时刻,便拿出来看一看,真就象见到那人一般,总觉得心口发烫,甜蜜异常。
      虽然人隔两地,但是书信之间,却有特别的意味。那人的只字片语,都能叫他反复琢磨,于无人处会心微笑……
      然而,这般景象却未能持续下去,不知何故,两人间已有数月断了讯息。他一连去了数封信函,却始终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他心急如焚,传话使人打听,也只是说亲王府护卫严格了些,其余一切如常。
      眼看十月之期将至,他恨不能插上翅膀,一口气飞到京城,飞到那人面前,看看到底她怎么了?问问她为何不回信?可是……军中大疫,延缓了归期,而今若查实是有人下毒,兹事体大,形势越发严峻,他又怎能抛下军务脱身而去?
      眼下,对着这小小香荷包,他不由暗暗发愁,恨不能把一腔痴情尽数对着荷包倾吐,只盼那人了解他的苦衷,不要怪他失约才好。
      “小侯爷。”身后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把荷包揣进怀中,转过身来,却见爨独锦把双手藏在身后向他走来:“我找了许久,原来你却在这里。”
      他淡淡开口:“独锦姑娘寻我有事?”
      “没事就不兴寻你了么?”爨独锦抿嘴一笑,双手托出一个五彩丝帛的香囊,白生生的脸上绕起红霞,“我在里面放了金银花、甘草和绿豆,小侯爷佩在身上,可有驱邪去毒之功效。”
      “……”郢玄一愣,委婉拒绝道:“多谢独锦姑娘一番好意,但时值多事之秋,我理应与广大将士同甘共苦才是,岂能一人独安?”
      “小侯爷忧心袍泽,自然是很好的,可也要知道爱惜自己才是。”爨独锦歪了歪头,露出雪白的牙齿,“独锦回去叫人多多熬些清热解毒的汤药,让大家每日服用,你说这样好不好?”
      说着,她笑吟吟的把手又往前面送了送。那五彩香囊托在她雪白的手中,十分鲜艳夺目。丝帛上用彩线绣着鱼戏莲叶间的图案,碧绿的莲叶,粉红的并蒂荷花,红色的鲤鱼萦绕在莲叶下,绣工精致,针法细密,与某人一比,那真是天上地下。
      郢玄终于伸手接过。少女眼中刹时亮起热烈的光芒,只那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完全绽放,却又突然凝固在脸上。原来郢玄将香囊中的药材倒出来,另行寻地方装了,却把香囊递还给她。
      “独锦姑娘关心将士的心意我领了,”少年的声音认真中透着清冷,“药材我留着,这香囊却是不便收下,还是请你拿回去吧。”
      爨独锦脸色慢慢发白,咬着嘴唇:“这香囊做得不好看么?还是……”她低下头,声音中似有无限委屈,“你心中还在怀疑我们白爨?虽然神医说翠雀草只生在南地,但我们白爨却是从不用的,我……自来了戎州,做了些什么,小侯爷也是一清二楚的,为何总是这般疏远独锦呢?”
      “独锦姑娘想多了,”郢玄转过脸去,沉声道,“我并非怀疑白爨归附的诚意,而此次疫情真相究竟如何,总会查个水落石出,在此之前,郢玄并不敢断言。只这香囊……”他顿了一顿,断然说道,“郢玄不想浪费姑娘的好意,姑娘还是留着送给其他人吧。”
      爨独锦猛然抬起头来,雪白着脸,也不去接那香囊,只用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郢玄:“小侯爷可是看不起独锦么?”
      郢玄皱起眉头,心头涌起一丝不耐:“独锦姑娘冰雪聪明,又是鬼主之女,为了此次疫情亦出力不少,军中将士自是感念在心。至于其他的,想来不用郢玄再多说了。”
      爨独锦呆了一呆,雪白的牙齿几乎把嘴唇咬破,泪珠儿在眼中滚来滚去,强忍着没落下来:“好,好……小侯爷的话,独锦明白了。”
      郢玄松了口气,把手中香囊放在旁边石凳子上,侧头说道:“明日还要启程,独锦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言罢,也不管那人如何,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爨独锦呆呆站了半晌,慢慢走到那石凳跟前,负气捡起香囊,远远的一扔——看着那香囊渐渐沾湿了水,又顺着水流漂得远了……她双腿一弯,跌坐在石凳子上。
      坐了一会儿,她好似想起些什么,从袖中抽出一条锦帕,慢慢在膝上展开,那上面用整齐而娟秀的小字誊着汉人的一首定情诗: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佩玉缀罗缨。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掻头。何以慰别离,耳后瑇瑁钗。何以答欢悦,纨素三条裙。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
      爨独锦看了一遍,口中喃喃道:“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么?学着那些汉族女子一般穿衣,说话,求着阿爹让我出了家门,为那些汉军寻医问药……为什么他总是想着其他女子,不愿意看我一眼呢?难道我生得很丑很笨么?比不过他的心上人……”她紧紧皱着眉头,似是思索……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的,隔着高高的墙壁,隐约飘来一阵歌声,她凝神听着,突然轻轻地唱起来,“天上飞过的云雀美哟,比不过白爨的独锦花……你咯白生生的脸哟,好像山茶花儿一样。你咯亮汪汪的眼哟,好像清清的水波儿一样。天上的日月不分家哟,阿妹留在阿哥的心窝窝……”
      她渐渐坐直了身子,眼中燃起火焰——
      老话说,火是各处可烧的,水是各处可流的,日月是各处可照的,情爱是各处可得的。白爨女儿,怎可像汉族女子一般无用?白爨最美的独锦,又怎么会得不到中意的男子呢?
      她低下头,细细地看了一遍手中的锦帕,轻轻笑了一声,你看不起我么,我却偏偏要叫你喜欢我,总得有一天,你会跟那些人一样,为我在白日里头摘最好看的花,在黑夜里头唱最好听的歌……为我,忘记你那心上的人……
      她站起身来,把帕子揉成一团丢到地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拔开瓶塞,滴了几滴黑药在上面——瞬时,在轻微的滋滋声中,锦帕卷缩起来,渐渐化作一小团黑渣。
      她收起瓶子,挺起胸膛,现在,她要用爨族女子的方式去得到。

      草木摇落,银杏叶黄。日午声懒,后院屋前,摆着一张木桌,旁边的小凳子上搁着茶水,有老少两人对坐弈棋。隔壁人家的南瓜蔓藤也解得通邻之好,殷殷勤勤顺着架子爬过矮墙,吊了数颗金灿灿的果实,给邻舍平添了几分秋趣。
      两局过后,赵萱伸了个懒腰,端起茶杯来悠然喝了一口,眯着眼睛状似享受。老规矩,棋盘自有败军之将收拾妥当。胜者么,总归还是应该享受一点福利,也能促进落后者奋发图强不是?
      骨头先生一颗颗捡着棋子,脸色差劲。他瞟了一眼某人洋洋得意的嘴脸,低声叹道:“小儿得志便猖狂……”
      赵萱呵呵一笑:“小儿自有真本色,喜怒不矫,好恶不掩,岂不好过伪君子多矣?”
      骨头先生听得一愣,复又一叹:“小娃娃颇有见识,确是一颗好苗子,可惜,可惜啊……”
      赵萱眨眨眼睛,玩笑道:“先生莫非在惋惜不能以衣钵相授小子?”
      卧牛先生摇头鄙视之:“女娃娃聪明不假,却哪有我那清风徒儿勤奋刻苦好学,我这衣钵可不能传给你糟蹋了,况且……”老头子居然晃晃脑袋,叹息起什么女大不中留来。
      赵萱愣了愣,老头子一语说破,似是早已知道,她自然无须再掩饰什么。可是,她眉梢一挑,那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总该给人说个明白。
      卧牛先生斜过眼来:“你这女娃昨天帮着那小子说话,以为老夫没看出来么?”
      赵萱一时语塞,又见这老头子装模作样扯了扯须子,瞟着她做摇头叹息状:“你的眼光可不怎么样。”
      赵萱又愣,转而失笑:“那依先生看来,什么才算好的?”
      骨头先生嘿嘿一笑,只拐弯抹角道:“老叫花捎信来说,他那宝贝小徒弟不久前刚捡回一条命来。”
      赵萱哦了一声,想了想,却又变了脸色,半天才说:“骗人,那迷药也不怎么厉害,我不过也才躺了两三天而已。”
      卧牛先生乘机抢先落下一子,嘴里闲闲说道:“据说被人以重手法震伤心肺……”
      赵萱哑口无言,搞不好,宁五那小子还真下得去手。
      “……还好心地把人扔到丐帮门口,幸好逢着一群叫花子聚会,这才得人救了过来……”骨头先生叽叽咕咕,似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眼睛盯着赵萱,目光炯炯,“女娃子,你可不能招惹我的清风徒儿啊!”
      赵萱一掀托盘,怒了,本姑娘行的端,坐得直,为人洁白兮,不立危墙下。若再有诬言相告,莫怪姑娘我翻脸无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惜双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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