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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永 安(十) ...

  •   天保九年皇帝高洋北巡,以太子高殷监国。北巡后,高洋返回到晋阳。

      坐在铁笼一角的上党王高涣颓丧地叹了口气。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肉眼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长达一年被囚禁地牢中的生活,已经让他们的双眼适应了黑暗,即使光线严重不足,永安王高浚还是能看到高涣的神态。最初被关进这里,他们两人都一样,几乎每天都要花好长的时间在狭小的铁笼里烦躁不安地踱步。日子渐长,就不再烦躁,反而能静下心来思考过去的种种。

      在文襄帝高澄执政之时,高浚经常和高澄以及其他兄弟一起嘲笑现在的皇帝高洋。高洋那时经常挂着两条鼻涕,一见到大哥高澄就慌张无措。有一次,高浚故意对高洋的左右说:“怎么你们不为二哥擦鼻涕呢?”让高洋十分难堪。高洋登基为帝之后,他与其他弟弟虽然不言明,但心中都有所担忧,怕高洋会为当初的事同他们计较。

      高浚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长广王高湛对自己的敌意。除了在高湛小时候会仗着自己年长戏弄他,并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得罪”的地方吧。高湛是极端敏感的性子,他了解,大概正是性格所致,高湛会对这样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的过节无限扩大成仇恨。

      高洋在登位之初励精图治,近年来却越发有向暴君蜕变的趋势。不少大臣因为进谏获罪,高浚向高洋进谏,也已有了心理准备。却万万想不到他不是因进谏而获罪,而是因他人的谗害。但高洋却是将他关在这里而不杀他,高浚不知道是否是高洋还记念骨肉亲情,不过被关得越久,高浚心中的恐惧越深。

      牢门外突然热闹起来,高涣站了起来,走到铁笼边缘。永安王高浚微抬了一下头:“难道外面有人吗?”

      “是二哥!”高涣叫道,有一丝欣喜,“我以为我要永生被囚在此处了,二哥既然还记得我们,便还有一线生机啊。”

      高浚怔了一下:“七弟,被主上想起来,是福是祸?”他一问,高涣也愣住了。以前高浚都是喊高涣的名字,和他被关在一起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渐渐习惯了叫他“七弟”。高浚有时会自嘲,兄弟情谊竟然在这种时刻才会显现出来,而这种情谊的存在,竟然是因为他们除了彼此以外已经无可依靠。

      高涣默然靠着铁笼蹲下,抱着头。脚步声踏在阶梯上,火光被带入了这黑暗的地牢。狭小的空间里混合着发霉与腐败的恶臭,初来此处的人都忍不住掩鼻。高洋从楼梯上走下来,走近铁笼。他费了一些时间去辨认铁笼中的两个人:藏在铁笼深处的是三弟永安王高浚,在他面前行礼的是七弟上党王高涣。

      一年多的囚禁,两人都已不同于从前神采奕奕的俊朗模样,用手抓起的凌乱的发髻,胡子已经长到胸口,被污垢遮蔽的脸的底色是长久不见阳光的惨白。高洋对着他们惊奇地眨了眨眼睛,好像不能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兄弟。

      侍卫搬来一张胡床给高洋坐,高洋坐在胡床上打量着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万分凄凉地叹了一口气:“兄在城中弟在外,弓无弦,箭无括。食粮乏尽若为活?救我来!救我来!”高洋一个人幽幽地唱着,望着铁笼中的两人,唱完一首,又开始唱:“兄为俘虏受困辱,骨露力疲食不足。弟为官吏马食粟,何惜钱刀来我赎。”

      高浚先开口和歌,反复吟唱着“食粮乏尽若为活?救我来!救我来!”,凄然落泪,歌唱的声音也颤抖着似在呜咽。高涣听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两句歌辞,也低低和声吟唱。凄凉的歌声在地牢里回响,高洋忽然自胡床上起来,举袂拭泪。

      默然望着笼中的两个兄弟,两人跪在他的面前流泪,反复在他的面前唱着“食粮乏尽若为活?救我来!救我来!”,求生之意尽付在苍凉歌声中。高洋的表情愈加悲伤。长广王高湛走至高洋身后,用他一贯寒凉的口吻淡淡说:“猛兽怎么可以出穴呢?”牢笼中,高浚与高涣俱是脸色惊变,不可理喻地盯着高湛看。高洋默然。良久过去,高洋脸上的怜悯之色渐渐散去,犹豫了再犹豫,向刘桃枝点头示意。

      高浚冲到栏杆前指着高湛:“步落稽,老天爷看着你呢,老天爷看着你呢!”“步落稽”是高湛的鲜卑小名。高湛一撇嘴,淡然转过身去。

      高涣扑到铁笼边,抓住转身的高洋的衣袖:“二哥,臣对二哥的忠心天日可鉴!”高涣拉着高洋的衣袖跪下来:“臣为二哥西御宇文,为二哥南征萧梁,二哥不愿臣说的话臣一句也没有多说,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臣的忠心?”

      高洋的眼神骤然如霜雪般寒冷,甩袖推倒高涣,坐回胡床上。手一挥,刘桃枝举槊刺入笼中,被高涣一把拉住,争夺间,高浚上来帮忙,与高涣合力将刘桃枝刺入的槊折断。刘桃枝招呼其他侍卫帮忙,两人依旧将槊折断。高洋见状,握起一支槊,不声不响走到笼边,举起槊,向背对他的高涣一把刺去。

      猝不及防的高涣向前扑倒,立刻有几支槊扎在他的背上。高浚独立难支,七八支槊一齐刺进他的身体:“陛下,我们都是先帝所出,难道陛下不能念这份骨肉之情吗?”高涣勉力站起,拔出刺进高浚身上的一支槊,同时扎进自己腰腹间的槊让他身躯一震,一边帮高浚抵御,一边躲闪着向自己刺来的利刃。

      “二哥,七弟为二哥南征北战鞍前马后效劳,七弟何罪之有?二哥饶恕七弟一命吧!”

      “陛下体察臣弟的冤屈,臣弟是冤枉的!”

      “停手!”高洋吼道。走到墙边,取下一支蜡烛,高洋回到铁笼前,高浚和高涣惊恐地看着他。高洋脸上像结了一层霜,冰冷的目光在地上逡巡一周,将手中蜡烛丢进笼内,弯腰抓起几把干草丢进去。

      高洋的亲信冯文洛、刘郁捷立刻指挥侍卫按高洋所做将能找得到的木柴、干草向笼内投掷,火光里两个身影跳动,却怎么也逃不出火海。“二哥!”“陛下!”

      走出地牢,地牢下撕心裂肺的喊声紧紧跟随着他们出来,令高洋不胜厌烦:“把这地牢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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