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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理想的审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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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克”和“强尼”用尽残存的一丝力气,跟着前面那人走到木屋门口。黑衣仆人侧身开门,里面犹如黑洞。弗斯特正想后退,却被门边那人一手一个抓住,推进屋内!紧接着,门缝透进的最后一道光线也无声地闭合了。
不知由于饥饿还是惊恐,弗斯特眼前的漆黑中闪晃着无数金花,差不多将屋里唯一一处烛光隐没。蜡烛放置在一张长方桌上,桌对面只坐着一个人,披着宽大的黑斗篷,脸完全掩没在阴影中。
斗篷人抬手轻轻撩了一下,示意他俩过来。
弗斯特嗅到危险的气息,但此刻的危险倒激发起他的勇气,应验了母亲告诉过他的那句话:“如果你没有办法了,至少还得有勇气!”
于是他甩开强尼在黑暗中拉捏他的手,走到桌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至少他曾经是西俄国王,即使就快饿死,也不能胆怯!他把背稳妥地靠在椅背上,双臂张开撑在桌边,显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风范,等着对方先开口。
“我对你的马很感兴趣。”对方琢磨了一会儿他的脸,说道。
口气很冷,弗斯特知道遇到了高手——这种无欲无求式的语调意味着欲求的无限。
“那您想怎样?”他便更冷淡。
“你从哪儿弄的这马?”
“买的。”
“跟谁买的?只有西俄王室贵戚才有这种马。”
弗斯特正要开口,身后的强尼喘息叫着:“约克少爷!给他说了吧!我们偷了爵爷的马离家出走,是我们的错,大错特错!还是赶快回家吧!”
一句话立即提醒了弗斯特,头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姓氏就是:卢尔斯。他回头望一眼强尼,见他已被綑绑上。
弗斯特叹息一声,有点尴尬地舔舔嘴唇,答道:“我叫约克.卢尔斯,父亲是西俄世袭侯爵。我想独自出门旅行,可父亲说什么也不许,我就和我的仆人偷了两匹马离家出走。现在想卖掉一匹……请问,这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
约克少爷说话时,一双眼睛极为胆大地直视着斗篷人。
“可我觉得你不像一个梦想旅行、离家出走的普通少年。”斗篷人说罢,转过脸去,站在身边的一人立即弯下腰,恭谨地聆听上司的吩咐。
斗篷人小声命道:“去查一下西俄的卢尔斯侯爵。”
阿尔里语!弗斯特隐约听到,立刻明白了:他们是找艾林公主的!说不定,可以不用见面就帮到她!
斗篷人再问他:“告诉我,你父亲怎么得到这两匹马的?据我所知,只有王族的人才有资格。”
弗斯特沉默不语,飞快盘算着……
斗篷人示意手下,强尼被一把推到墙角,鞭子刚在他眼前露了个面,他就开始惨叫不止。
“你们不能这样做!” 约克少爷起身厉声说。不由自主,他又显出国王的权威。
“我们当然能。”斗篷人话中带着一丝笑意,再补充道:“再不说,连你一块儿!”
弗斯特狭长的蓝眼睛里燃烧着鄙夷的怒火,快速转身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右臂着力,斜侧着身子支在桌子边缘,摆出副率性而为的潇洒模样,说:“既然你们对这两头畜牲的事这么有兴趣,不妨直说吧:西俄国王的叔父,是个酷爱赌博的糊涂虫!他在轮盘赌桌上,输给我父亲的。这下满意了?”
这种说法是有事实做底的。他父亲的那位大哥不到五十年的生命,为促进西俄的赌博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从十三岁开始,在轮盘赌场、赛马道和各式各样的牌桌上,他不仅输掉了自己的健康和理智,还输光了从家族继承来的全部财产和尊严,最终把一个古老尊贵的姓氏推入了绝望的深渊。死的时候,所有的亲戚都松了口气,甚至没有一个为借他的永不可能归还的钱感到惋惜。
如果斗篷人熟悉西俄的王亲国戚,他会相信这个少年的话。可他显然并不熟悉,问清那个赌棍的名字,又向身边人耳语吩咐。
等他们查清卢尔斯和我叔父,可能就晚了。于是弗斯特仿佛突然才感到害怕似的,颤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斗篷人对他的这种口气很满意,回道:“我们想干什么,需要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两个少年随后被分开关在两个小房间里。这种小房间本是民间常见的旅行单间:有修道院苦行僧的修行室大小,四壁是涂着粘土防湿防火的木墙。只摆得下一张极窄的床,房间最远的距离,刚巧可以来回十步。
极度饥饿的二人只剩下静静躺着的力气,他们躺在小硬床上,望着高处小窗射入的一缕阳光投在土墙上,火烧胃的灼痛感已经消失了。堕落在孤独的静寂和无力的麻木中,看着那缕光长着脚般,在褐灰色的土墙上越走越暗淡。
深夜,房间再次打开。斗篷人提灯进来,摘下头帽,终于露出他干枯的脸——很多年了,没有情感或泪水润泽过它,但只有很少人能辨得出他寡淡的神情下,有着深深埋藏的残忍天性。
“约克.卢尔斯。”他轻声呼唤。
弗斯特目光集中,面向他——就像人们通常对自己名字的反应。
“我查了一下,你说的可能是真的。现在,只要你诚实地回答几个问题,我就可以送你回家,我想你的父亲一定很高兴看到你。”
弗斯特并不想见母亲的宠臣之一,但此刻也无力抗拒。
“首先,你父亲常常带你进宫,对不对?”
弗斯特当然清楚审问的目标所指,他爽快答道:“是的,父亲经常带我赴王宫晚宴。”
“那你一定知道今年三月,王宫里来了个新客人吧?”
“三月王宫有不少新客人,您问的是哪位?”
“来自阿尔里的——艾林公主。”
“她呀,见过。她不是从阿尔里逃出来的吗?听说已经不在王宫了。”
“嗯,你知道她可能去哪儿了吗?”
“大家都传说她回阿尔里了。”弗斯特这样说着,眼里闪着期待。
斗篷人盯着他,果然接着问:“那么你听说的真实情况是什么?她可能怎么回阿尔里呢?”
“我说了,你就放了我吗?”
“当然,如果——你是诚实的。”
“我听父亲说太后安排了一支护卫队送她回去,先向西抵达希奥尔,再从希奥尔折回阿尔里。”
“保卫队多少人?”声音稍稍高了点儿。
“一般一个方阵是一百二十人。如果是加强的,会有一百八十人。”
斗篷人听了不发一言,提灯起身走了。
“放我出去!给我吃的!”
“等着吧。”
随着一声冷硬的“卡达”,门又锁上了。开门的一瞬间,弗斯特的眼角扫见门口有三四个守卫。
食物很快送来了,弗斯特并不埋怨斗篷人不守信用还关着他,只管心情舒畅地大吃一顿。他知道强尼也绝不会露馅,而自己也终于帮上了艾林!无论她现在远在何方,是否知情。
弗斯特疲倦极了,吃完就倒在窄小的硬床上睡得香沉,他完全听不到此时欧洲大陆上,几乎所有的农民都在郊野欢庆着属于他们的五月节。而他心爱的姑娘就与他隔着深邃的格威森林,混在快活的民众中,像沙散落在浩无边际的海岸上,融入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