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失爱是锻磨 ...
-
逃离阿尔里王宫的第十二日傍晚，艾林公主和托曼终于抵达西俄王城。
他们随意进了家小旅店求宿。老板一瞥两人的衣着，立马甩出间紧挨马厩的末等客房。为此沾沾自喜了好一会儿：这俩傻里傻气的乡下人居然肯付中等客房的钱，脑子一定有问题！后半夜，值夜的伙计发现那男人居然睡在马厩，老板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可第二天早晨，乡下人洗漱干净，换上王宫里穿出来的衣服，光彩照人、贵气十足地出场了。老板懊悔得快发疯：早知拿出最上等的房间，收十倍的钱！可惜机会向来可遇不可求，一旦错过终生遗憾。若他知道这两位贵人口袋里并没多少钱，也许会好过些。
告别小旅店，径直来到高深、巍峨的西俄王宫正门，艾林取出公主封印，求见国王。
“见国王？殿下还是先见见太后吧。”传令官听说阿尔里公主驾到，周旋到了，说了这么一句。
此时，阿尔里国王刚回王宫，尚处于头痛欲裂的状态中，准备发往邻国的多份国书还没签署完毕。又因某些特殊原因，西俄一向对阿尔里的消息反应迟钝，最近的新闻还是两年前安妮王后逝世。就连这个消息也是因为亡者与西俄的特殊关联，由阿尔里派人送过来的。
自从索菲公主掌权，快二十年了，西俄从不主动打探阿尔里的情况。虽然两国边境的走私贸易日趋频繁，急待整顿，但无人不识趣地向太后禀告这些。谁也拿不准，当年那个世人皆知的笑话是否仍在太后心中留有阴影。整个西俄宫廷都把阿尔里当作欧洲版图上一个不存在的国家，尽管它不仅存在，而且与西俄旗鼓相当。
再说索菲，爱情碾碎了她的心，骄傲也就亡逝了。她一边用母亲的精神激励自己，一边用繁杂的政务麻痹自己，最终战胜“永失挚爱”的苦痛，把爱情埋葬在心灵最深处的坟墓里。即使偶而不免拜祭一番，但坟墓是不会令人再痛了。能战胜自己的人潜力无限，更不用说，她本身就具备的许多卓越禀赋，还有祖母的悉心教导，使她成为一位出色的女政治家。
失爱让心碎成粉未，也能让人接受退而求其次。在遭受人生最重的打击后，索菲接受了第一位向她求婚的人——西俄一个正处于衰落中的古老贵族的后裔，像那个家族的所有物品一样名贵而虚弱。她甚至看得出求婚背后的投机，但当时只要有婚姻这张皮囊包裹她一下就够了，哪还管得了婚姻的实质？
是的，她结婚了，妹妹夺走她苦候两年的准未婚夫的第二个月，她就结婚了。看，她多么不在乎那段恋情啊，可明眼人都知道长公主伤透了心。所幸明白这一层的人却不会谣言纷纷，于是舆论平息，风平浪静。
随着一子一女的降生，生命以另一种方式趋于完满。只在极少恍惚的瞬间，坐在对面细细品啜着葡萄酒、小心翼翼切着小羊肉的丈夫会让她回想起某人，往事种种再次活灵活现……心，难免空落落的。但很快，她就会让自己想起议政厅的桌上有几份等待批署的文件，它们的内容、利益或潜在的危险等等。一颗心重新被充实，索菲放下刀叉，礼貌说道：“亲爱的，您慢慢吃吧。我有点事要去处理。”
“好的，您去吧。亲爱的，晚餐见。”
经验使她日臻圆润，为妻为母的经历淡化了名利，温柔了心肠。一切像水滴石穿，不知不觉中将索菲锻磨成另一个人。她真正意识到这种变化，是在拒绝父亲的传位之后。“女王”仍如钻石耀目，而她只想栽培儿子成为优秀有为的君王——原来如今她钟爱的是做一位“母亲”！两年间，亲眼看着儿子在她的辅佐下日具王者风范，成为她新生的全部骄傲。另外，她还铭记着母后与父王的婚姻悲剧，在小国王的这个问题上，“我一定会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这个美好的早晨，索菲和往常一样，早餐后与少年国王交谈着。一句“阿尔里艾林公主求见”平空响起，平静的生活从此乱糟糟。
没人跟她提阿尔里，太后却有自己的途径私下关注着它。她发现在安妮做了王后以后，阿尔里和平而强盛。理智上，她不得不承认安妮出色的政治才能，接受了她是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个事实。她也知道艾林公主是安妮唯一的女儿，因而这位王储公主突如其来的拜访的确让人大吃一惊。
“母亲，怎么我们没有收到任何预先通告？”
“可能她的宫廷内部发生了变故，来这儿寻求我们的保护和帮助。”
“您会帮她吗？”
“现在还不清楚具体的情况，须要了解。”
“她母亲是……”
“我知道。”
“要不要告诉祖父？”
“等我跟她谈了以后再决定。你回避一下吧。”
“好的，母亲。”
十七岁的国王弗斯特朝气勃勃地走了，出门前回望一眼：为何一向沉稳的母亲居然有点紧张？
站在索菲太后面前，艾林公主心知她年青时与母亲不睦甚至彼此仇恨，没想到西俄还是她在掌权！可事已至此，她也只好装作对那些往事毫不知情。
索菲紧盯着她的脸，这张脸几乎就是当年阿尔里王子的翻版！这种样貌在男子那里算极度英俊，在女子这儿也是异常俊美。
艾林行礼致敬：“尊敬的西俄太后，阿尔里艾林公主冒昧前来拜访，搅扰之处，万望海涵。”
然后她抬起头，端庄地注视着索菲。索菲又看到了那双常在她梦魂深处萦萦绕绕，固执地不肯离去的眼睛，有股天生的风流笑意……
“请坐吧，二位。” 几乎控制不住，她轻轻地说。
艾林落座，托曼仍站在身后。
“西俄对艾林公主殿下早有耳闻，素盼得有机缘拜访。如今殿下亲访，西俄宫廷不胜荣幸！敢问殿下所为何事？”
索菲口中念着熟稔的外交言辞，心里那座深埋着爱人的坟墓裂开了，依旧年青的爱人走了出来：脸庞光洁雅致犹如玉石，塑刻得精美生动而逼真，发丝在微甜的风中温柔飘扬，正用稍稍褪色的淡粉色嘴唇露出迷幻的笑容……
有句话便不由自主地滑脱出口：“如需帮助，定将竭尽全力。”
艾林公主暗自一惊，目光中笑意更浓：“极为感谢太后殿下的美意！父王在阿尔卑斯山狩猎未归，目前宫廷有些于我不利，故前来寻求贵国庇护，待父王归还，我定立发书信解释缘故。西俄的庇护之恩，太后的厚义深情，艾林没齿难忘！”
索菲清楚这种落难而逃的王储通常有两种极端的命运：若能重返故国继承王位，曾经的庇护国自然有利可图；反之，西俄保护她就很可能陷入麻烦，甚至战争。不过不会等到那个地步，她就会……眼前，毕竟她是父亲的孙女之一。
“公主殿下先住下来，然后通信协商，您看如何？”
“多谢。父王最晚不过三五天就该回抵王宫了。”
“两位长途奔波，一定疲惫极了，先去休息吧。”
行礼告退时，一幅情景似曾相识：一个男子充满爱意地注视着身边的女子。她立刻想起那个差点成为她丈夫的，生命中唯一的挚爱，也是这样望着、望着另一个女人！
此时，艾林长发的动感，起伏的步态，像极了一个人——“安妮！”索菲在心中叫出了声。同时，过去的懊恼与羞愤一齐撞挤上来！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爱与恨都没有淡去！只是，她不知如何面对这个令她爱恨交融的女子。
艾林公主的到来唤醒了情感，扰乱了理智，太后史无前例地难以平静理政，把政务交给儿子打理，自己赶往父亲的住处。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失爱是锻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