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风潇雨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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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天一夜，莞莞坐立难安，神思不属，连宁王登门道歉，她也只心不在焉地随意敷衍了几句。
梁暖玉亦是食难下咽，睡难安寝，眼下青影深重，她拉着莞莞的手，频频问：“莞莞可去瞧过，唐小公子那处进展如何了？”
莞莞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笑道：“暖暖且安心，小陌既然说他有办法，我们静待佳音便是。”
她表面上故作轻松，实际上心中忐忑不已，早就乱作一团，而她究竟是为毒障迟迟未破，还是因了唐陌久闭不出之故，眼下她自己却也辨不分明了。
却说当初唐陌见她为求破解毒障，竟要以身试毒，当即大惊失色，连连劝阻。
莞莞在渝州曾身中剧毒，为求自保封锁周身经脉，已是元气大伤，未及复原又被囚璧山，牢中阴寒，于她病体自是有害无益，后来虽然脱险，却是未能休养几日，又匆匆赶至滇地，如今她这身体哪里还经得起半点损耗？
偏生莞莞却是个倔脾气，决定好了的事，任你好说歹说，她也决计不会动摇半分。唐陌软硬兼施，将其中利害几番剖析，莞莞却仍然决意要一意孤行。
唐陌见无论如何都说她不动，只叹了口气，道：“其实要破这毒障，唐门却是有一秘药，不足为外人道也。莞莞可愿相信小陌，给小陌一天的时间？”
莞莞闻言禁不住一阵惊喜，然而这惊喜过后却又忍不住踌躇，惴惴地问道：“莞莞从来都是相信小陌的，只是小陌妄用唐门的秘药，会不会……会不会对你不好？”
唐陌朝她调皮地眨了眨眼，露出颊边两个梨涡，笑道：“小陌不说，莞莞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于是，唐陌便将自己关在帐中，不许任何人靠近，饭食茶水也只让放在门口，自有素素驮进帐去。
只听帐中乒乒乓乓作响，偶尔竟还夹杂着素素的尖叫嘶鸣声，莞莞心下惊疑，好几次忍不住就要掀帘而入，却听唐陌沉声道：“莞莞，此乃唐门秘法！”
他这竟是少有的疾言厉色，直让莞莞刚刚迈出的脚步又生生地退了回来。
莞莞来得几趟，皆是如此。这回却还听得里头传来咚咚之声，竟似是什么东西撞击木案而发出的闷响，莞莞只觉双脚似是被钉在了地上，整颗心颤颤巍巍，总觉得不能落到实处。
一声长鸣，尖锐如刀，几乎划破整个夜空。莞莞惊怔之际，只见一团飞影已从帐中飞蹿而来，堪堪跳入她怀中，正是素素。
她低眸一瞧，只见素素黑亮的眼中盈盈地蓄满了泪水，小小的身躯不住的瑟瑟发抖，雪白毛发上竟沾着大片深黑的血迹！
一瞬间，莞莞意识到了什么，赫然只觉肝胆皆碎，心中慌乱，小陌，不要当真被我猜中！
闯入帐中，只见碎瓷满地，黑血斑斑，一片狼藉，唐陌虚弱地瘫倒在地，面白如纸，眼神空洞，眸中澄澄湖泊已成一滩死水，嘴唇乌青，唇上深深一排牙印。沾满黑血的衣衫大敞着，身上、手上、淤伤更是随处可见，银针密布，多不胜数。
“小陌！”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奔流而下，她冲上去将地上的少年紧紧抱入怀中，哽咽不止：“根本就没有什么唐门秘药是不是？小陌，你骗了我，是不是？”
那双墨黑的眸子赫然一闪，静谧的湖中波光又现，一如既往的明净清澄，此时他竟还微微一笑，轻声呢喃：“是啊，莞莞，我骗你。可是，小陌已经没事了。”
她胸口窒闷难当，颤声道：“我不该信你，我再也不信你了……”
“好。”他浅浅一笑，抬手抚上她湿冷的面颊，一寸一寸，划去她面上的泪痕，极尽轻柔。
他这笑容分明不见半分苦涩，不知为何，莞莞却无端地觉得喉间一滞，连连摇头道：“不是，我还是愿意信小陌的。”
“好。”唐陌面上的笑容愈加扩大，苍白的面容赫然有了光彩，明丽如锦。他顿了顿，轻声笑道：“药方小陌已经想好，莞莞可愿代笔？”
莞莞只觉心中丝丝抽痛，难以言表，双臂将他抱得死紧，颤声道：“小陌为什么这么傻？”
唐陌怔了怔，轻声道：“不是小陌太傻，而是小陌终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莞莞毁了自己。”
莞莞用力摇头，咬唇道：“不是的，莞莞那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么？唐陌眸光一闪，随即微微一笑，喃喃道：“小陌也是，小陌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这话却是什么意思？莞莞一僵，只觉心中茫然、惶惑、迷惘如潮水般袭来，几乎将她淹没，而她挣扎其中，竟也有几分淡淡的欢喜。
莞莞困惑不已，默默半晌，才讷讷道：“小陌对莞莞的恩情，莞莞无以回报……”她赫然顿住，这话似是在哪里听过……
对了！那些话本上，英雄救美，小姐总要怯怯含泪地道：“大侠的恩情，小女子无以回报，惟有以身相许……”
“无以为报……”莞莞面上一红，一时语塞，迟迟不未有下文。
却听唐陌一字一句，如同珠玉，“小陌不求回报，但求莞莞平平安安，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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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来，帐内丝竹管弦，曼舞妙姿，吐蕃主将图达将军，瞧着眼前晃来晃去的衣香鬓影却只觉心烦。
昆州迟迟未破，先前几度交手，图达皆败于梁寒珏剑下，在与梁寒珏的最后一战中，更是痛失左耳，让他已然沦为吐蕃朝中政敌的笑柄，他心中深以为耻，只恨不能将梁寒珏千刀万剐。
后他虽将梁惊鸿屠于刀下，却是因着巫咸施了毒术，方才有机可趁。他虽杀了梁寒珏之父，灭了大周军队的威风，却始终未有机会报那斩耳之仇。他心头憋着的这团火，一日烧得旺过一日，就连做梦都盼着昆州城破，梁寒珏不得好死！
一舞姬腰肢曼摇，柔若无骨，翩翩然倒入图达怀中，纤纤素手执起酒樽缓缓送至他唇边。温香软玉在坏，不料图达将军却是面色一沉，大掌一挥，毫不怜香惜玉，只将那舞姬推了老远，蓦然怒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众舞姬、乐师无一不惶恐变色，个个噤若寒蝉，抖抖索索退了出去，一时间帐中乐人散了个干干净净，陡然只余下□□的尴尬来。
“将军这是发哪门子火哪？”巫咸笑道。
图达心中压着团火，面色极是不耐，“是你说，昆州已是孤城，梁寒珏早晚要死，可是都这么些天过去了，你看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将军息怒。”巫咸笑道，“我布下毒障，大周援军只能困在滇池，自是无法前来助他。昆州兵尽粮绝，是早晚的事。”
图达怒而拍案，“你都道是早晚！你且看到了如今，到底是早还是晚？”
巫咸端起酒樽，不紧不慢地啜饮了一口，淡淡道：“将军莫恼，我早知那梁寒珏坚毅非常，定然死守昆州。故早已驱了毒虫进城，此时城中怕已瘟疫横行，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不用多久，昆州自成死城。”
“若真是如此，自然最好。不过，我耐心有限，不要让我等太久。”图达面色稍霁，执起一旁的酒壶，仰头豪饮一阵，眸中冷然，恨声道：“不过，那梁寒珏，就算是尸身，也必然要留给我！”
“那是自然。”巫咸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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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昆州城内确是毒疫横行，城中百姓、士兵相继染病，梁寒珏命人将染病之人都聚集在一处，幽闭起来，除却大夫、军医，旁人皆不得靠近。
然而纵是已经将染病之人尽数严密隔离，城中发病之人仍是层出不穷，如此怪象，当真让人生疑。
梁寒珏与林旭仔细彻查，终于发现罪魁祸首乃是一种爬行毒虫，那毒虫身型细长，拥有百足，状似蜈蚣，周身碧绿，繁殖速度极快，如今城中许多角落都能瞧见此种毒物的身影。
昆州被围已久，城中食粮早已瓜分完毕，众人如今每日也只食一顿，所食之物皆是草根树皮，逢此异变，更是雪上加霜，城中物资匮乏，连普通伤药也甚为稀缺，更别说治病、防虫的草药了。
然而梁寒珏发现，白日里倒是难得见此毒物，到了夜间，它们才出来活动，可是凡有烛火之处，那毒物却皆会避之，想来这毒物确是畏光！于是下令，夜间城中灯火不灭，居民沿火而居。如此一来，果然疫情得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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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日过去，巫咸掐指一算，估摸着城中应该已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想来事成之日，已不远矣！他心中欢喜，笑着举杯与图达对饮。
谁料一士兵忽然慌慌张张近来报告，原来竟是那滇池的大周援军正往这边过来了！
图达面色一变，眼看就要发作，巫咸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很是气定神闲：“有毒障在，他们还急着送死，便由得他们去好了。”
那士兵颤颤微微道：“回巫将军，大周援军已经过了毒障，全都安然无恙。”
巫咸得闻此讯，当真是又惊又怒，他自以为此计天衣无缝，大可不费吹灰之力攻下昆州，然后再将那大周援军也尽数灭去。谁知突增变数，多日筹谋如今竟毁于一旦，可不当真恼人！
图达更是怒不可遏，狠声道：“你出的好主意！若我们早些攻城！何愁昆州不得！”
巫咸面色铁青，却是无可辩驳。图达怫然将他一推，怒道：“还愣着做什么，传令下去，速攻昆州！便是早得一刻！我也要砍下梁寒珏的人头！”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风潇雨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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