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进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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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三日，整个天子銮驾在这乡野驿站停留了三日。
姚子西急得上火，牙龈肿起来疼得整夜睡不着。要知道宇文泱是微服出宫，在路上耽搁越久暴露的可能性越高，其后果所带来的危险不言而喻。
“让他们候着。”
宇文泱说这句话的时候正给嫣宁擦汗，大概是药效终于发挥了，捂在被子里几天没动静的小女人在这会儿正皱眉发出呓语声。宇文泱将手伸到被子里摸到她身上被汗浸湿的衣料，面上的冷色如冰雪初融，竟也透出几许温柔。
只可惜这种温柔，是他背后的人所看不见的。
“主子。”跪在地上的阿荣轻唤一声，千言万语都藏在了这声尊称里。
宇文泱已是许久不曾听阿荣这样唤过自己，自然是知道这一声称呼含着多少重量。但他也仅仅是手头一顿，压住嫣宁欲挣出被褥的手臂，低声道：“去准备热水。”
阿荣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宇文泱还是没有启程的意思，却不敢再多劝一句只能应声做事去了。
阮嫣宁发了三天高热，这会子才算有点清醒。只见厚厚的棉被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出来，她凌乱的发丝散在枕头边，面颊上病态的潮红浮在赛雪的肌肤上自有一股惹人怜爱的艳色。宇文泱在看见她的眼睫毛颤动的时候，几乎要屏住呼吸，直到她半睁开眼，他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唔……”嫣宁先是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随后整个人如遭鞭挞骤然往后一缩，漂亮的眼眸里很快便溢出泪水。
“呜！我，我要回药王谷，呜呜……回不去也要回去……呜……”
细弱的哭泣声，夹杂着口齿不清的喃语，还有那满满的惊慌与怯懦，这些情绪如同一只画笔，仅仅是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就已经把阮嫣宁的孤苦无依和柔弱可怜给表现得淋漓尽致。
宇文泱怔怔的看着她缩在床角哭泣，双手垂在身侧松松的蜷成半弯的形状。面对这样的阮嫣宁，他很无力，总想要发泄什么，却又无可发泄，身体里那澎湃的怒火像头怪兽在脑中横冲直撞终究是无路可去。
“宁儿。”他开口唤了一声，嗓音干涩沙哑，透着些他自己都不懂的情绪在里面，“你的家在京都。”
阮嫣宁哭得昏昏沉沉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在她单纯的世界里只有药王谷这个支撑，一旦损毁，几乎是毁掉她大半的精神世界。就连宇文泱本身都很清楚她这一场病多半来自于心火。
然而不管嫣宁闹得如何，她到底是醒了，洗过热水澡再吃一剂药下去，三日来高烧不退的热度总算降下来。宇文泱到底是启程了，且昼夜不停歇，终于在预计时间内抵达京都。
饶是这般，皇太后也借着他这次离宫的机会好好闹腾了一把。不仅是几个护君老臣被迫告老归田，就连宇文泱好不容易培养的一支骑营也遭到瓦解，被拆得七零八落归到各地的守城军里再难召集。
阮嫣宁当然不知道宇文泱为了接她回来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或者，她即使知道也不会明白这其中含着多少厉害关系。毕竟，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一眼就能看透人心的阮嫣宁了。
夜深沉，宫闱深深，纵使处处有华灯高挂，却难消这深宫寂寞。
“走，走开！”
一向寂静的大周宫却意外的喧哗，只见太和殿里一大串素衣宫女捧着衣服饰物在殿内奔跑，而被她们追逐着的正是大病初愈的阮嫣宁。
“不要！不要！你们走开！”
阮嫣宁跑得慢些就会被身后的人抓住，她用力扭身挣脱寻了空隙便再逃远些。如此循环往复，不少人都跟着有些吃不消了。这些宫女都是服侍惯了宇文泱那样沉静的主子，乍然遇上如此胡闹的，都有些傻眼。外面的太监看着在门口看着干着急，内殿不是他们这些阉人能进去的地方，哪怕隔着一步之遥也是隔着十万八千里。但是很快，他们便有了用武之地，因为阮嫣宁从里面蹿了出来直奔门前来。
皇后沈恬带着亲手熬制的参汤走进大周宫的时候便是被这阵子吵闹声惊扰，转而移了凤驾不去勤政殿，反倒朝着太和殿来了。
“你们别过来！”阮嫣宁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襟，朝着追过来的一大堆宫女太监尖声厉喝。
众人见她站在楼阁栏杆上的纤细身影都吓得惊呼起来，要知道她身后就是落地百尺的高度，一旦掉下去怕是要摔得粉身碎骨了！
“皇后驾到——”
突来的通报声比阮嫣宁在夜色中摇摇欲坠的身影更教太和殿的人吃惊，只见他们纷纷冲下楼阁往殿前迎去，却不料还是被问责罚了个罪名。
只听得叮当环佩的声音，清脆且节奏缓慢，似是主人的步态优雅，令这翠玉相击的声音也生出份傲慢。待到那声音渐渐近了，停了，皇后其人也已经站在太和殿里。
“这是怎么了？”跟随在沈恬身边的大宫女兰蓉发了话，低沉的女音在空荡沉寂的大殿里似一束破开浓雾的光，锐利且霸道。
跪伏在地的奴才们只将头压得更低，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沈恬望了望通往侧殿的门，兰蓉立刻会意，当即命人往侧殿去查看。沈恬由兰蓉扶着，寻了位置坐下，一派安静温婉的模样。她生得清秀，凤袍华丽浮艳倒没有压住她不算出色的相貌，反而能将她衬得雍容华贵，正是因为她的眉宇间含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庄重。这样的庄重，是可以让她脱了凤袍后仍能让人一眼辨出她是皇后的。
所谓贵气天成，沈恬是当之无愧的。
可怜阮嫣宁并不知道殿中事故，她还陷在被人强扒衣服的阴影里站在栏杆上发着抖却不敢走下一步。夜风带着凉意，穿过她赤#裸的脚，抚摸她仅着单衣的背脊，硬是将寒意一点一点覆盖过她的身体。
啊——嚏——
她抱着肩膀打了个喷嚏，身子冷得站不住干脆蹲下来。原本她是见着眼前没人正试探着要从栏杆上跨脚下去，哪知又有人走上来，且凶神恶煞的朝着她吼：“放肆！”
阮嫣宁心里一慌，整个人重重一颤忽地脚下脱力往后栽去，栏杆下延伸出的一截白玉石仅仅是阻了她摔下的速度，却不能救她。
上来查看的几个老嬷嬷面面相觑，都对眼前的一幕有些意外——她们还从来没有碰过这么弱的对手，居然只是两个字便可轻易打发，着实有些稀奇。
只见百尺高台上一抹白色人影直坠而下，眼看着要落地，却不知打哪儿蹿出好几道影子来。这几道影子闪电一般蹿向高空，互相踩肩借力弹跳而上将坠落的阮嫣宁迅速救起而后安稳落地。
这一切在暗夜中悄然发生，就连趴在楼阁上往下看的老嬷嬷们也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待她们慌里慌张禀明了沈恬的时候，前来救阮嫣宁的影卫早已放下人四散开。仿佛从来没有人出现过，是嫣宁运气好可以从高阁上摔下却毫发不伤。
太和殿的人听见新来的娇客跌下高阁顿时吓得去了半天命，好些胆小的已经瘫软在地连哭都不会了。沈恬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些奴才的反应，以此来推断这个被皇上从宫外带回来的女子到底有几分重量。
而当她听到去探查的人回报说人摔得毫发无伤的时候，她的心立刻凉了大半。
“人，现在何处？”沈恬握了握拳头，漂亮的护甲掐进掌心勾出血来她也浑不在意。
回话的老嬷嬷低头镇定答道：“由人看管着，娘娘看是送去给内务府审问，还是移交……”
沈恬坐着不动只有目光微冷，兰蓉看出她的心思，当即不等老嬷嬷把话说完就抬手打过去一巴掌，骂道：“不长眼的老东西！还不快把人抬进来，再去找御医来给瞧瞧！”
老嬷嬷毕竟也是跟在皇后身边多年，深知这一巴掌挨得不会冤枉，也猜出几分事来。连忙跪下磕一个头当时谢罪转身便朝殿外跑去。可是她刚跨过外殿门槛便看见夜色中有一道人影横抱着什么自殿下台阶缓缓踏上来。
暖色宫灯的光华在那人踏上殿前最后一级石阶时晕染了他满身的柔黄，白衣金线的衣袍在夜风下微微摆动令上面的龙形绣纹如同活了一样！那样的惊世容颜，配上这般素色衣衫，竟是生出令人不敢亵渎的神圣。老嬷嬷看呆了，腿膝一软便重重跪在地上。
“皇上万岁——”
这一声单薄的呼喊，甚至没能让宇文泱抬一抬眼皮，反倒是殿内的沈恬听见了立刻起身出来迎接。太和殿里的奴才们也是连滚带爬朝殿外去，一时间，沉寂的宫殿又热闹起来，高耸的殿门前犹如热汤锅里下饺子，扑腾，扑腾，全都是人。
而沈恬正是站在这片混乱中看见自己的丈夫，天周朝第六任君主，正罔顾天子威仪将一个女子横抱在怀里。当所有人高呼‘万岁’诚惶诚恐的伏下身躯静待帝颜时，沈恬清清楚楚的听见宇文泱用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柔声音问怀里女子：
“冷吗？”
沈恬差点就点了头，替那名陌生的女子回一句：冷，冷到骨子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进宫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