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女巫乍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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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夏天，安妮照例由母亲带回外婆家的祖宅。
罗那爵士的爵位可以上溯到安妮的上五代祖父，也是在战争中获得的，只传袭了一百年多点儿，到罗那夫人这儿就断绝了。外公早已过世，只剩外婆和一位女仆一起生活。
一年中，夏天是老宅最特殊的日子。古老的宅子焕然一新，挂毯银器都拿了出来，不远处的格威森林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新鲜桨果、蘑菇和野味。虽然房子只有两层，院子也不大，可安妮觉得这里才更像家，可以休息、疗养、享受亲情的家！王宫里太后祖母固然很疼她，可外婆要比祖母风趣得多，竟然有一次讲起她十五岁暗恋一个骑士的爱情故事。要不是当时她母亲以死相逼，她差点就跟骑士私奔了，现在说不定还在四处游荡呢！外婆做出骑马的神气样子，朗声大笑。
安妮从没听过女人还能这样笑的，这也是王宫中不会出现的生机。她也跟着呵呵笑，然后认真道：“那外公会伤心的。”
外婆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他会上天入地找到我们，然后和那个骑士决斗的。”
这时老女仆也笑着插话：“爵爷一喝多了松子酒，便四处找人决斗。有一次抱着一棵小橡树睡着了，醒了说他在和人角力呢！难怪对手那么厉害，无论他使多大劲都纹丝不动！”
女仆比外婆年轻点儿，特别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 “我可有一个天使的名字哟！你也叫我菲德丽凯吧，可爱的小小姐！”
快乐的笑声溢出院子，连正在给老宅加固围墙的士兵们听了也相视而笑——安妮今年得到“公主”封号，太后送给外婆许多礼物，并派百名士兵来加固老宅外墙。
孙女的身份得到承认，接下来女儿能否与国王结婚？做母亲的当然也很关心，但她不会表示出来。自那年十八岁的罗那小姐回家未婚生子，她本不想让她再回王宫，暗暗庆幸丈夫去得早，不然，他肯定要找国王那小子决斗。但女儿坚持冒着生命危险，顶着巨大压力回到爱人身边，她也只有打点好一切，为她送行、祈祷。因为她深知：一个人最大的成功莫过于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一个女人最大的幸运便是按自己的心愿选择生活，主宰命运。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当然还要有能力承受才行。
谁曾想，如此健康、达观的人在八月初的一天却忽然昏倒在院子里，兴许是中暑？但按解暑的法子也唤不醒她，外婆仍是神志不清。家里的草药不够，罗那夫人带安妮去森林里采了些，熬出一剂，喝了还是无效。
菲德丽凯和罗那夫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女佣望望窗外，那里还有筑完外墙后留守的十几名士兵。罗那夫人出去说了几句，给他们赏金，让他们去附近小镇玩个三五天，士兵们欢天喜地地散了。
到了晚上，罗那夫人居然换上菲德丽凯的衣服，一个人在月亮升起的时候，进森林去了！安妮好生奇怪，只可惜身边的菲德丽凯把她盯得紧紧的，不然她真想尾随母亲看个究竟。
好奇心让她强忍倦意，守到午夜过后，母亲总算回来了，还带回家一位穿着深棕色袍子的老妇人。老妇拄着一根发黑的藤杖，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安妮觉得她完全没必要用藤杖，她有那么硬朗的腰板，那么矍烁的精神，虽然脸上皱纹比外婆还多。
安妮的眼睛追着她，她满脸严肃地朝这个小姑娘扫了一眼，这一眼就一下把人看穿了似的！
棕袍老妇来到外婆床前，像个冷静的君王，先摸摸病人的手心，再拨开眼皮，在烛光下看看眼珠，最后很奇怪地去查看脚底板，安妮看到上面还沾着些院子里的泥土。
听她隐约跟母亲说起：“……金莲花、马林鱼骨粉……”
母亲显出很为难的样子。
老妇从别在腰上的布袋里挑出一个小袋子，说：“碰巧带了这样，你先做一剂缓解药，按老法子。明晚……这种不是最毒的，不然……只是，要保证没有人看到。”
话儿轻得几乎听不到。
“您放心，如果有人，明晚我会让她去拿。”母亲瞟了一下菲德丽凯，声音也轻而又轻。
“好。”
三个人像老朋友一样点头告别。母亲迅速无声地送她出门，谨慎地向四周环视一圈，轻轻闭上门。
看到安妮询问的目光，罗那夫人快步上前，紧紧搂住女儿，把她拥过来，拿起蜡烛，小声说：“跟我来。”
安妮跟母亲来到老宅的地下室，以前罗那夫人有时会在里面一待几个小时，安妮从没进去过。今天，这间地下室的门终于在她面前打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立即冲入肺腑！眼前的景象令人称奇：这么多架子、瓶子、书籍，还有火炉！炉子的台壁上放着各式煎药锅。其它三面墙壁从地到顶竖着□□层架子，每层都摆放着药材或书籍。有的是成堆用布条扎着的，有的用小瓶、大瓶装着。安妮认出了其中的橡籽、茴香和蓍草，还有一些石膏、水晶和小金粒之类的矿石。每种都有一个标签，上面记着名称和采摘日期。
“听我说，外婆中了黄纹小蛙的毒。这种小蛙夏天在石头或泥土上爬过，会留下毒汁。如果你赤脚踩在上面，会像外婆现在这样，如果你脚上正好有伤口，那么就会……”
“死？”
“是的。如果没找到原因，失去意识超过三天，感觉消失，就算有了解药也没用了。明白吗？”
“嗯，我们快点熬药吧。”
“是的，马上。但有一点，安妮，你一定要记住：不能把这位老婆婆的事告诉任何人，你父王、祖母还有你的朋友，谁都不能说，绝不能说！答应我。”
“这位老婆婆是谁？为什么不能说？她可以救人呀！”
“你知道可以救人的有时却救不了自己吗？你如果跟别人说了，这老婆婆就活不成了，她会被残忍地打死、淹死或烧死的！”
“啊！难道她是女巫！”
“嘘，你也看了《女巫之锤》？上帝，你从哪儿看的这种书？”
“宫里侍女，保姆都有呀！老保姆早就给我讲了书里的故事。女巫太可怕了！她会治好外婆然后拿走她的灵魂，她们是魔鬼的情人，她们吃……”
“别说了，安妮，我听说过那本书。你听我说，我不知道女巫是什么样的人，但这位老婆婆，她不是！我们罗那家早从第一代获得爵位开始，就被这位老婆婆的先人救过，那还是在战争中……后来，外婆生妈妈时很危险，就是这位婆婆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手术，救了外婆和妈妈的命！还有妈妈小时候一次肚子绞痛，又是这位婆婆，在这里”罗那夫人指着腹部右下角，“劳伦婆婆又救了我。这一次，没她，外婆可能就……劳伦家世代行医，但自从五十年前《女巫之锤》的盛行，厄运就开始了。她们家的人，特别是女人，有好几个被裁判所抓去，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现在就剩她了。这些年，一听说人们要到格威森林猎巫，外婆就派菲德丽凯提前告诉她来老宅躲着……你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
“妈妈，”安妮抱住母亲，“可女巫真的好可怕！”
罗那夫人叹了口气，抚摸着女儿金色微卷的长发：“可怕的是那本书，可怕的是人群的疯狂。亲爱的，你看外婆和妈妈的灵魂还好好的吧？没被劳伦婆婆交给魔鬼吧？妈妈的医药知识也是劳伦婆婆教的，罗那家世世代代都欠劳伦家的情，他们没害过任何人，却四处遭受捕杀。你不能说出去，知道吗？你的嘴上系着一个人的性命！答应妈妈，好吗？”
“好，妈妈。我不说！”
“好孩子！我们先做一剂缓解蛙毒的药。在正式的解药配成之前，所有血毒的人都可以喝一剂这样的药来减轻痛苦，延长生命。你用这个”
罗那夫人打开房间中央的圆桌抽屉，从中间拿出一把铁制的剪刀。
“你用这个把那边蓍草的根剪下一些，用天平称出二百克，再剪成一英寸长的小段儿。”
这些活动，安妮很熟悉，她从小就看惯了，母亲也教过她。
罗那夫人点燃了一口药锅，注满了清水，又称了一些芹菜籽、马鞭草，她让安妮把马鞭草也剪成小段，自己在凹陷的石板上把芹菜籽碾成粉末。
“剪这些一定要用铁剪刀。抽屉里金、银、铜、铁的器具要分开放，用途也不同，”她说着把粉末和蓍草根段放入已经温热的水中，有股淡淡的药香味发散出来。
“妈妈，什么叫‘血毒’？”
“这里有本书记载得很详细，明天你可以看看。”罗那夫人指了指一面放满书的架子，“从下面数第四行左边第二本的《医典》，有一章就谈的是‘血毒症’。”
安妮手里剪着马鞭草，眼睛望着那整整布满一面墙的书。每本都又旧又厚，看上去像很有些年头的羊皮纸手抄本。
她不禁问道：“这些书都是劳伦婆婆的？”
“是的，她们家世代相传的书，还是她曾祖存在这儿的。她自己也写书。”
“她写的是什么？”
“好像是《劳伦家族医方》，还没完成，不在这儿，在她森林的家里。”
水沸了，罗那夫人赶紧把马鞭草段也放进锅里，药味更浓了，药水变成了褐色。
“这种解毒剂特别要注意放草药的顺序，水刚开就要放马鞭草，熬到清水只剩一半时，加几片薄荷叶改善气味。过滤出汁，稍凉后让病人一下全部喝完。”
凌晨四点钟，外婆总算喝了这碗黑药汁。彻夜未眠的罗那夫人又用凉水为母亲擦净双脚，把银刀片在火上烤热，然后在母亲脚底划出一些小口子，刀口一碰到浸出的血就变成黑色。罗那夫人戴着厚厚的牛皮手套用亚麻布不断地擦试这些血，直到血的颜色变成鲜红色。
天快亮时，安妮蜷在椅子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女巫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