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鞋》汪婳儿

28、双箭蓄势

　　月光明好。大道上数马驰骋。一支九人骑兵队出现在神箭手的视线中：前后四骑，中间一骑，一望便知是西俄王宫的使者。

　　为保证国书顺利交至阿尔里国王手中，索菲太后特地将护卫加倍。九人一路换马疾奔，只用三天就已进入阿尔里境内。

　　大道前后无人，月光朗洁，使者料想一切太平，刚舒了口气，忽闻箭穿杨叶，回头见身后四名侍卫有两人中箭落马，支支利箭正中心口！

　　使者惊惧，忙命余下六人组成团阵，搭弓准备。未等团阵组成，又是两箭，这次由草丛而来！后方已空，前方抽调两人向后，另二人已向草丛还射，哪知高处树冠再飞出几支利箭，立即结果四人性命！

　　使者孤立，战战兢兢，面前出现一高大威猛之人，全副盔甲，面目难辨。

　　“把国书交给我。”盔甲人语调平稳，似无爱憎。

　　“我……我不会给你的，我的责任是……”使者哆嗦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那你就和他们一样下场，这很容易。”

　　盔甲人举臂将放……

　　“不要！”使者抱头尖叫，摸出国书交在盔甲人伸出的右手中。

　　接到国书，高举的左臂蓦地落下，又是一箭，箭入封喉！

　　盔甲人收好国书，命手下把九人掩埋于密林。两国交境的必经大道上滴血未留。

　　没错，此人正是尤丽叶王后的大哥。他第二次被派到交界处的这条路上。父亲、妹妹再三强调：此举成败牵动全局。于是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安排亲训的神射手们，分别潜伏在树冠和草丛中，日夜轮班，志在必得，只要有西俄那边过来的信使立即射杀！好在国家使臣声势浩大，完成全部程序，前后不到十分钟。

　　海蓝绸质，金丝镶边的西俄国书正面绣着大大的“玫瑰百合”徽章图，右下角印着西俄象征：鱼尾狮面兽。背面那团鲜红的封蜡上清楚展示出索菲太后精致的印章图案。

　　“好个漂亮封皮！”

　　尤丽叶王后在她的私人书房里，反复玩赏着这封国书。像在以为射中一只秃鹫时，空中落下一只凤凰，猎物的意外之美令她惊喜。

　　最后，她小心翼翼揭开封皮，诚心祈祷封蜡合起来时还能保持完美的模样。展开信纸，她又惊叹于索菲太后优美简洁的卡罗琳小写体，而艾林公主信封中的那只金丝鞋更让她目瞪口呆——仿佛凤凰在她手心温柔地呵吐出一朵美丽的金色火焰！

　　尤丽叶虽然热衷于策马驰骋、射箭击技，但在心灵深处的女性触觉其实格外强烈。她嫌自己不够优美精致，不够细腻文雅，因为内心中她一直在追求这种感觉，求之不得反令她更钟爱这类东西。她毁了艾林公主的信，留下了国书封皮、索菲太后的简札以及那只金丝鞋。这些物品和伊莲的遗书一起，被她锁在那个精巧的银匣子里。

　　“有门锁、柜锁、匣锁和我的心腹守卫，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尤丽叶一边估量着，一边走出书房。

　　经过议政厅时，听到国王在里面发脾气。王后淡淡一笑，掠过那扇门，径直走进王宫林园。

　　“啊！四月！”她终于感觉到了春天。

　　晚餐时，尤丽叶望着愁眉不展的丈夫，似乎也感染了这种忧虑，两人一言不发地用餐。

　　还是国王先开了口：“尤丽叶，亲爱的，你知道吗？有消息说艾林公主确实已经到了西俄，正在那儿受到王储的招待。”

　　“是吗？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今天上午。但我到现在也没有收到西俄方面的任何解释！”

　　“陛下别着急，您给西俄的国书发出去多久了？”

　　“我首先就发给西俄，快二十天了！最晚这两天就该收到回音。”

　　“再等两天吧。”尤丽叶语气中的关切是真诚的。

　　丈夫如此愁虑，她也于心不忍，不过，她可不后悔！

　　“再等一天。”国王放下刀叉，慎重说道：“西俄一定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按常情应及时回复。除非，非同常情！”

　　终于听到他说出这话，尤丽叶心中一放，无比畅快！施着厚粉的脸在华丽的金色礼服的竖托领中庄重异常。

　　“陛下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我要和你的父兄们谈谈了。不过，还是，后天再发一封国书。我不希望因为误会引祸，而且两国世代交好，不至如此！”

　　“当然，定要保证万无一失，陛下。”王后冷冷地说。

　　“定要保证万无一失！”西俄王宫厨房里的一个青年也是这个念头。

　　清晨，他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把几十个箱子往冰库搬。每个都故意慢上几步，只剩五六人时，他积累了二十多个没搬完。

　　“喂！你今天怎么这么慢？我们的活可都干完了！要帮忙吗？”

　　“不用，里面很冷！你们衣服单，不能进去。”

　　的确，每次奥德兰运海鲜时都穿得挺厚实，今天也不例外。几个人又等他搬了两个箱子，见这不愠不火的架势，实在不耐烦了：“你倒是快点呀！等会儿厨师开工，见我们还没干完要骂人的！”

　　“工头喝酒回来看到我们就更糟！那肥老头，喝醉了脾气像疯牛！”

　　奥德兰叹了口气，放下箱子，把湿手在外衣前襟上擦了几下，缓缓抬起一双无神的眼睛，环视他们一圈，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先走吧。干完了，我自己回去。”

　　有三人响应起身：“好吧，我们待会见吧！今上午还得去农场搬东西！”

　　“又是搬鸡蛋？”

　　“对，鸡蛋！”

　　“臭烘烘的鸡屁股拉出来的东西，贵族们可喜欢吃呢！”

　　“哈哈哈哈……”

　　“回头见！”

　　奥德兰目送他们，转头对最后两个人说：“你们，也别等了。我干完还要去下厕所，给这儿留点纪念。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哥们儿，我们知道你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拉肚子！我们帮你搬到冰库门口，你只管往里面送就行！”

　　没等奥德兰推辞，两个热心肠就甩手干起来。二十多个箱子很快运到冰库门口。

　　眼见两位卖力得要让奥德兰彻底绝望，正在这时，平日里六点取鱼子酱的姑娘又早早来了。

　　就像热恋着她一样，奥德兰由衷感到欣喜，脸颊泛红，羞涩地招呼她：“你，好呀！今天见到你真高兴！我帮你进去拿鱼子酱吧！”

　　“啊！谢谢你。”姑娘惊奇欢喜，也红了脸。

　　“你就在这儿等我，冰库很冷！”奥德兰说着钻进冰库。

　　等他再出来，手里多了一盒黑糊糊的东西。他凑近姑娘，悄声问：“就这个吧？对不对？”眼睛余光扫见两个同伴怪异的注视。

　　姑娘脸更红了一层，娇羞笑道：“不是……还是我自己进去拿吧！”

　　她低着头，甜甜笑着走了。

　　“等等，我陪你！里面很黑！”奥德兰赶紧尾随着她。

　　两个坐在箱子上的热心肠盯着这对男女亲亲密密地走进黑乎乎的冰库，一个瞪圆眼睛，呲出牙齿；另一个挂着酸酸的笑容，挑挑眉毛，冲门口歪歪脑袋，说：“走吧！看来他需要的不是咱俩！”

　　奥德兰和姑娘沿着通道，在昏暗的冰库里走得很慢。一个希望出去时，两个同伴能自行消失——“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另一个期待着在这一来一返的行程中听到些什么，发生点什么。到走出冰库时，前者如愿，后者失望。

　　看着姑娘的神情，奥德兰隐隐感到内疚，就说了句：“你真可爱！”心里念着：对不起！

　　姑娘却因为他的话又鼓起幸福的气囊，醉醉微笑着准备早餐，心中坚信：下次有机会，他一定会表白的！

　　估计其它厨工快到时，奥德兰搬起最后一个箱子，先打听一下厕所的位置，然后对姑娘说：“我这就搬完了。你保重，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姑娘说着，不敢与他对视。待他转过身，却久久凝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入冰库深处。姑娘莫名地轻轻叹息，出了一会神。

　　搬进最后一个箱子，奥德兰悄悄回到门口，将门无声虚掩，躲进门侧漆黑的角落里。没多大工夫，就听到十几个厨工进了厨房，叮叮咚咚地忙起来。

　　好一阵子，有人发现厨房后冰库的门虚掩着，就问那个小厨娘：“送海鲜的都走了吗？”

　　“是的，都走了。”

　　那人冲冰库喊了声：“还有人吗？”

　　空寂无应。厚沉的大门一阵巨响，重重关上，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