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为亡者解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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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顺应天道，不与命斗——局外人大可嘲笑这话迂腐可笑，简直狗屁不通。然而对在命运阴影下苦苦挣扎十余年的苏非来说，这绝非危言耸听。
几年前为了给扩招后呈几何数增长的学生腾地儿，s大在校外购房，鼓励教师搬迁。那时苏非正读高三，考虑到首都糟糕的交通状况，他一个人租住在硕果仅存的老家属区“四合院”里。据说屋子的主人原来是古籍所的一位资深老师，这位醉心学术的老太太终身未婚，去世后由侄子继承遗产。五年前侄子把这屋子租了出去，对象以学生为主。
屋子幽静整洁，家具齐全，苏非十分满意。头晚十点，他下自习回屋，继续专心复习。开始他也没觉得不对，后来总听到房内似乎有一种很轻微的喘息声，像老鼠窸窸窣窣，又像蛇一样“滋滋”滑行。苏非用心去听那声音就不见了，可稍稍分神又窜了出来，如芒刺在背。那时苏非得玉佩守护，多年无碍，感到异样还以为是搬家累了，于是提早休息。临睡前他特意留了一盏台灯，希望明天早点起床温书。
半夜，苏非觉得浑身发冷，半睡半醒见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他半张开眼，隐隐约约见前方悬着一颗头，没有躯体的头颅。
他一骨碌翻身跳下床，一手摸开日光灯的按钮，一手操起柜子上的电蚊拍勉强自卫。
灯亮了，强光下的屋子什么也没有。苏非深吸口气，正要开门，却惊觉并未锁上的门怎么也打不开。这时日光灯和台灯一齐发出刺耳的噪音，灯芯通红，光倏地灭了。空气中漫延着烧焦的味道。苏非大汗淋漓，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看到对面立着个银发齐耳梳得一丝不苟，穿着老式毛坎肩的瘦小老太，身上泛着昏黄的微光。
“终于有人能看见我了。”老太太慈眉善目地冲苏非笑，直笑得他毛骨悚然。
“你别怕，我不会害你，只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苏非稍稍定神。
老太太指着卧室的柜子道：“柜子顶上放了一个藤箱，里面是我毕生珍藏的资料，因为保存不当，很多已经发霉了。”老太太痛心疾首，细长幽深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非，“请你把书取出来晒晒，作为感谢，我会告诉你化解命局之噩的方法。”
“……我知道了，您放心，天气预报明天就是大晴天，我立刻就晒。感谢就不必了，只是举手之劳。”苏非答得小心翼翼，老太太听完又是一笑，冲他点点头，慢慢淡去。
灯光大亮，一切又恢复如常。
苏非不敢怠慢，第二天如约取下藤箱，用铁丝打开铜锁，仔细地整理写书册。这些书全是竖排版的繁体字，苏非大略能看懂一些，知道是易学、老庄和佛经。箱里还有几大本厚厚的笔记，上面用钢笔写满了漂亮的行楷繁体。苏非将它们一一码好，除潮除虫，之后还给几本残破的旧书包了书皮。
此后一周老太太再也没出现，苏非也打消了换房的念头，谁知下一家会不会冒出什么更凶险的东西！
一切正常得近乎诡异，那夜奇遇仿佛是荒诞不经的一个梦。这天清晨苏非收拾文具准备上学，教参里忽然滑下一张发黄的薄纸，上面用钢笔写着几行漂亮的繁体字，字迹似曾相识：
“蒙君援手，无以为报。观君之相，敏而少福。
若欲祛邪趋利，望君谨记：
玉有寿数，恐难长久；入此古校，否极泰来。
专攻学教，必逢吉星；女命甚贵，秀外慧中。”
——李源书。好一会儿苏非怔然无语，纸片从指间滑落亦不自知。等他察觉低头再看，纸片已化作一撮灰烬。那天放学后苏非特意跑到古籍所，在墙上介绍历任名师的宣传栏里找到了李源的名字，照片里的老太太慈眉善目，银发齐耳，梳得一丝不苟。介绍里说她是研究周易的专家。
手机响起《欢沁》清脆诙谐的旋律，是四点半的闹钟。苏非立刻翻身起床，对梦到往事稍感惊讶。他一向少梦，充足的睡眠能让人分清现实与幻觉，这是他至今没有精神分裂还能保持开朗乐观的主因之一。
这回苏非五点十五分就到了新图书馆门口，可秀秀依然比他早。
她抱着棉被东张西望，草木皆兵的模样，似乎生怕被人看到。苏非还在百米开外就被就发现了，等来到跟前，秀秀立刻示威般冲他一笑，精神头十足地来了句“Good morning”。苏非不得不承认，虽然是极简单的一句英文她的发音已比昨天的蹩样好多了。如果她只是鹦鹉苏菲一定会不吝赞美，可惜她是大学生，曾经还是个拿奖学金的优等生——虽然个性孤僻古怪。
苏非面色如常地打过招呼，将秀秀打量一番，状似随意地问：“符咒还在吗？咒语记牢了？”
秀秀大惊：“你怎么知道我带了符咒！”
苏非摇头叹气：“敢情你的脑细胞是草履虫它家亲戚。”
“什么草什么虫？”
“算了……”苏非看看手表，打了个响指，“走吧。还有，我不只能见鬼，也能感觉到其它灵气。其实鬼魂和仙灵差不多，只是一个阴寒，一个活泼温热。”
秀秀想起气得哇哇大叫，把自己好一顿数落的笔笔，脸一下烧起来，“这么说，这么说你昨天就发现我……”“把符咒当做口香糖纸扔掉？”苏非故技重施打开铁门，闷笑一声。
“你发现了怎么不告诉我呀！”秀秀急了，“那样我还能把它捡回来，昨天就能收鬼了！”
自作孽不可活，这话不知是形容秀秀更贴切呢，还是硬把她拉进这事的自己？苏非只好耐心地解释：“符咒是仙灵之气最忌污秽，你把它扔进垃圾桶，就算捞出来也作废了。”
秀秀把下巴搁在棉被上，沉默不语。苏非扭头看她，不禁失笑：“怎么，不反驳吗？”
秀秀白了他一眼，瓮声应：“你只字未提是怕我知道符咒失灵后慌神，我不知者无过，两相扯平，没什么好说的。”
苏非“咦”了声，沉吟道：“我收回前言，你不是单细胞生物，只是神经回路有点长。”
“到了！”秀秀指着贴着“8”字的楼道低呼。“要怎么做？”想到女鬼可怖的死状和诡异的笑容，秀秀的心还是一阵塞一阵的凉。
苏非镇定自若地吩咐：“放心，有符咒在我们绝对安全。你阳气太盛可能会吓到她，一会儿你远远跟在后面，什么都别说，我按她说的进去把棉被给烧了。”
烧了？真烧！秀秀的眼睛一点点撑大。“放心，过后我赔你一床新的。”苏非接过被子拍拍秀秀的肩膀，忽然打开房门。秀秀只好咽下话，集中精力跟在他身后，四处张望，既怕出现什么，又怕她不出现。
如苏非所料，六点之前的小幽依然浑浑噩噩，记忆不全。她扒着窗沿好奇地打量熟悉又陌生的学校，不时皱眉苦思。身后飘来烧焦的味道，小幽扭头一看，惊呼：“是你！”她冲苏非一笑，五官清秀，楚楚可怜。苏非指着越来越旺的火苗说：“你还记得我？我如约给你烧棉被来了。”
“啊，太好了！”小幽捧着渐渐完整的被子，喜得手足无措，“你真是个好人！”
“可是，你要棉被干什么呢？”苏非循循善诱。
“干什么呢？”小幽茫然自问，困惑道，“因为我冷吧。”
苏非嘴角一抽：“楼这么高，当然会冷。”见小幽还是满脸困惑，他只得咬牙道：“你这样跳下去不怕摔坏了脸？女孩子变丑了就没人喜欢。”
小幽的眼慢慢腾起水雾，仅存的天真被刻骨的哀怨吞没，“就算没摔坏，他也不要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的人生难道只为围着一个男人转？你的父母呢？亲人朋友呢？他们不会伤心难过么？你执迷不悟有什么用，他转身的时候就把你抛弃了！你自怨自艾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活得比他更好！”秀秀想到自己和母亲的经历，忍无可忍脱口责道。
苏非眼皮一跳，心中长长哀叹——现在不是做思想工作挽留生命，是劝一抹游魂放下一切转世投胎！
小幽果然面露厉色，间有悔意与沉痛。她清秀的面容渐渐扭曲，皮肤塌陷，露出纵横交错的血管与肌肉。房内顿时阴风测测，哀号不止。苏非按下秀秀掏符咒的手，冲小幽高喝：“现在想什么都是多余，你已经死了，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为什么要为这个世界的纠葛吃苦？你选择跳楼难道不是为了一了百了？！”
惨烈的阴风突地偃旗息鼓。清秀的女孩云一般飘着，沉沉浮浮，“对呀，为什么要为这个世界的纠葛吃苦呢？我已经死了，我不再是她了，她的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见她豁然开朗开心地拍手掌，苏非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秀秀的手，难怪先前的阴风一点也没伤到自己。
“可是……”小幽又垮下笑脸，苦闷地望着非秀二人，“像我这样的缚地灵要有替身才能转世轮回啊。”
来了！苏非和秀秀对视一眼，俱听到对方“噗通噗通”剧烈的心跳。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6.为亡者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