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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三叠 ...

  •   萧山,处钱塘江水之间,去城约三十余里,头南尾北,脊峰高耸,绵延数里。远看之,青山苍翠,白云缭绕,腾烟驾雾,望之欲飞。
      小秋日正,骏马生尘,银鞍白羽,呼啸而过。一众少年儿郎,吵吵嚷嚷,个个衫袂迎风,衣冠鲜亮,举止潇洒,神采飞扬。这其中,尤以当头那一身黑衣的少年最为出众——且看他身姿挺拔,目如寒星,眉飞入鬓,薄唇有型,当真是出奇的英俊耐看。更兼有一股从容气度,磊落形容,似是众人之中的领袖人物。
      一众羽骑连翩,绝尘而去,相形之下,那远远地缀在众人后面,吃着马蹄灰的瘦马轻车,委实显得寒碜可怜起来。

      啊嚏~啊嚏~赵萱丢开竹帷,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适才探头向外,不慎被灰尘扬了满脸,禁不住满怀幽怨起来。
      众人骑马,她独坐车,这瘦马倒也想争口气,奋蹄直追,只颠得她浑身散架不说,还扑了满头的灰。其实这骑马么,她本是会的,至少她马球打得还不错,可恨那澹台小儿,丢给她一辆瘦马拉破车,要她携着食物酒水,以供众人届时吃喝。她本来愤愤不平的,但看了现今这架势,心头的不平倒是略微减了些。概因这一众少年子弟,俱是城中好事之徒,难得咸集聚首,无不放声呼喝,打马扬鞭,争先恐后,一较高下。她哪里及得上,无论如何,只能奉陪末流了。
      说起来,她常常自诩是玲珑八面之窍,百变金刚之身,不想那复姓澹台,单名一个燕字的小哥比她也不逞多让,昨日还氤氲难辨,阴险莫测的,今日便雨过天青,笑脸迎人起来。说是萧山游猎,有趣非常,机会难得,过时不候,结果呼啦啦来了一大帮子人,她方才顿悟自己是去打酱油的。而被他召集来的少年众,俱是一丘之貉,什么绿柳山庄少庄主,回旋刀某少侠,还有某镖局、某帮派、某阁楼的某某等人,总之是名门少侠,英雄了得,而她是一个没记住。

      好容易颠到了山脚下,但见林木森森,碧草萋萋,崇岭高起,山势陡斜。近有秋蝉之绝唱,远闻幽禽之刺鸣,风吹林动,簌簌作响。可以想见其内蛇鼠横行,野兔为害,正是众人大显身手的好地方。
      于是乎,少年们无不摩拳擦掌,相约比试斗数。那一个二个,皆是宝剑浮云骑,金鞍明月弓,鸷羽装银镝,犀胶饰象弧。唯有赵萱骑着那匹瘦马,腰间揣着一包泥丸,手里拿着一张弹弓,自然是惹来闷笑无数。
      切,一群小屁孩,赵萱往无人处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她今日挟弹携壶出游,正是要效仿魏晋风尚,赏赏山景,打打鸟雀,累了就找个地方停下来喝喝小酒,其中萧然自得的意味,哪里是这帮子莽撞少年能体会得到的?
      她正自我安慰,感觉良好,却见澹台燕驱马过来,含笑道:“宁弟,一会儿你跟着我便是,切莫在林中乱走,以免迷失方向。”
      哦,赵萱点头,不料那人又附过身来,在她耳边低语道:“宁弟莫急,待会儿为兄的猎物分你一半就是,一定不叫你垫底。”
      他的声音中带着促狭的笑意,无端招惹得人心烦意乱。赵萱斜眼望望他身前的雕弓,背后的箭囊,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弹弓子,郁闷~

      既而入了山林,众人打着唿哨四散开来。赵萱亦步亦趋的跟着澹台燕,眼看那人果然帅气有型,开弓如满月,箭箭不落空。近发连双兔,高弯落九乌。因嫌松鼠小,射得梅花鹿……她跟在此人后面,只有捡麻雀的份。
      嗳,她不知道该欢喜还是郁闷,好歹自己手中也是“断竹,续竹,飞土,逐肉”的狩猎利器。前朝好几个皇帝都是弹弓爱好者,据说有鸢群飞,某善弹的皇帝十发俱中,下鸟纷纷。可见弹弓虽小,也非雕虫小技也。可前面这位兄台,你好歹也得留点什么给吾练练手啊,这么一扫而空的,小心落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哦~
      似是察觉到赵萱的碎碎念,前面的那位仁兄果然停了下来,回身做了个手势。哦,赵萱眼睛一亮,连忙小心翼翼策马过去,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一看——前方的林中空地上,活跃着竹鸡一家人,七、八位家族成员尚不知危险到来,正探头探脑地在草丛中啄取杂草种子或昆虫之类的小食。
      赵萱见猎心喜,不由跃跃欲试,伸手去袋中摸出个泥丸,手挟弹弓,瞄准最肥的一位——扑的一声,没打着一个,倒惊飞了一群。
      额,赵萱呆愣。
      嗤嗤,有人毫不给面子的在旁边嗤笑起来。好吧,她承认技之未臻熟达,更得多加练习才是。
      于是,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某人处处抢先,鞍马四边开,弹如流星过,可惜结果却令人堪忧。正可谓:泥丸过处跑飞禽,挟弹声中惊走兽。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哇。
      许是这般,让别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在赵萱正准备寻一只狐狸继续练习的时候,惊觉自己持弹弓的手叫人给握住了——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那人右手也悄然伸过来,熟稔地从她口袋中摸出个泥丸,塞到她手中。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靠拢过来,热烘烘的包围住她——心咯噔了一下,另外一只手已经被他所紧紧握住。
      额,赵萱保持着呆愣,内心却在哀嚎,她动不了啊,背后就是那人的胸膛,一转脸就会贴上那人的肩膀,抬头只能望见一个下巴……这姿势,简直是窝在那人怀中啦!
      身体不由自主地有点僵硬,头顶却传来少年的轻笑声,贴着自己的胸膛微微震动,让她觉得背脊一溜儿的发麻。
      “宁弟,要这样……”压低的声音,那人低下头似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呼吸吹拂过来,痒得她几乎想甩手去捂耳朵。
      身体突然被带动,那人的动作轻柔灵巧,如行云流水般,引着她拉开弹弓,微倾身体,调整角度,瞄准前方的猎物。
      那小东西大概也嗅到危险的气息,警惕地支起脑袋,抬起前腿,耳朵微微耸动着……就在弹丸将发未发的当口,赵萱却突然重重地咳嗽一声。
      咳,那灵巧的小东西受了惊吓,立即跑个没影儿了。
      “怎么?”那人微微松手,似若无其事的低头问她。
      “有狐绥绥,在彼之森,是为吉兆啊,不可毁之……”赵萱一面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一面奋力从那人手臂中挣脱出来,朝自家那匹瘦马奔去。
      “如此么……”
      自然是如此!赵萱继续奋力爬上自家那匹瘦马,终于感觉拉开了点距离。
      可恨那人还不肯罢休,悠然跟在她身后,话似无意,言语轻松:“宁弟你骨骼纤细,身体瘦弱,也实在该好好养养,否则总是容易让别人误会……”
      额,赵萱坐在马背上的身体僵了一下,扭过脖子,故作气恼,实则心虚的策马向前,自然没看到身后那人翘起的嘴角和深邃的笑眼。

      误会?误会个鬼咧!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他定然觉得逗弄着她好玩咧!赵萱一路碎碎不平,其实她也郁闷啊,以前都是她调戏美少年,现在换做被别人调戏,个中滋味啊,真是一言难尽。莫非……赵萱蹙眉,此人就是传说中名唤天敌的生物?切~她复又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在她赵某人的字书里,所谓天敌,克星,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关键是看谁擅胜场,哪来的绝对?可是啊……她又叹了口气,时不我予,时不我予啊,她如今孤身在外,要权没权,要势没势,要钱还没钱,唯有个宁五可供驱使,可恨那……呃,等等,赵萱眯起眼睛,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她在外,不是应该更加随心所欲么?凡事何须束手束脚?顾虑太多,只会被人占尽上风。再说了,据她拷问宁五得知,那什么圣女啊剩女的劳什子职位,竞争者众多,又没什么油水,她压根儿看不上眼,无须理会的。出来一趟不容易,不定什么时候,她就给打包送回京城圈起来了。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此良机,她正该潇洒如风,飘忽如云,逍遥若仙,得大自在才是!又如何能够给一个臭小子打压住?!
      此念一出啊,某人顿时胸怀大定,心境开朗,斗志昂扬,转而看那山青水碧,鸟语花香,都分外鲜亮。只可怜某人的老外公,费尽了心思的宁家主,若晓得此不孝子孙秉承着玩乐的念头,将游戏之心升级,好胜之心大起,准备大展手脚,定然早就赶过来吹胡子瞪眼了,哪里还等得到什么三月之期?

      林秀,石奇,木高,篁修。松桂枝叶交荫,兰竹敷舒缭绕,望之蔚然深秀,清雅若仙,更兼有“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之意境悠然……赵萱把弹弓别在腰间,骑着瘦马缓缓而行,好心情的欣赏起沿途风景来了。她正怡然自得,忽闻林中哨响,此起彼落,似是呼朋引伴,而她身后那人亦是放两根手指在口中,跟着打了个极响亮的唿哨,以兹呼应。
      怎么?她斜眼看去,却见澹台燕驱马上前,含笑说道:“怕是众人皆有斩获了,宁弟,咱们也过去吧。”
      哦,赵萱答应着,眼睛却望着他马鞍后驮着的百十件猎物,踯躅不行。
      澹台燕见状,不由好笑。自行下马,取了一半的猎物予她系在鞍后,直压得那瘦马在原地不停踱步。复又翻身上马,调过头来问她:“如何?”
      赵萱脸不红心不跳,眯眼答道:“甚佳。”
      澹台燕忍笑道:“你却不客气。”
      赵萱道:“自家人何须见外。”
      澹台燕没有接话,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拉过她的缰绳,催动□□的骏马,向着右前方小跑而去。
      头顶上方的枝叶渐渐稀疏,阳光如星点错落,洒在两人身上,斑驳绚丽。不多时,前方渐有水声相闻,有泉水浸出地面,色如碧玉,水质明净,清澈无尘,顺溢漫流,汇聚成溪……耳边已经可以听到少年人打趣嬉闹的声音,间插着某某不宜的话语,引来一阵唏嘘大笑。
      赵萱低头暗笑,澹台燕侧过身来,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欲言又止。再行,眼前豁然开朗,巨岩突兀,青石生苔。居高览下,松涛随风,林壑有情,大有登临之趣。
      赵萱正待赞叹几句,前面那人却突然停下来了。额,她那匹瘦马惯性地举蹄向前,带着她支起脑袋一瞧——
      溪水在脚下跌落,跳波自相溅,积水成小潭……而那聚在潭边的一帮子人可没闲着,水里扑腾着几个,岸上宽衣解带的几个,还有几个赤条条的躺在石头上晒太阳,互相之间,呃,似乎是比大小……赵萱正看得目瞪口呆,有人回身挡住她乱飘的视线——
      “宁弟,”难得的,澹台小郎脸上有些微尴尬的神气,“前方无路可行,我们须得绕回去了。”
      这样啊,赵萱点了点头,却抬手指向右边杂草丛生的斜坡,很无辜地说:“小弟观此面坡度较小,马可以下去。”
      那人的眉头跳了跳,看着她,眼中神色意味深长:“宁弟,”他的声线低了几分,无形酝酿着压力,“我们还是原路返回的好。”
      “嗯……”赵萱还待不知死活的狡辩几句,谁知那人显然失去耐心,二话不说,抬手冲着她那瘦马的屁股就是一掌。
      那马负痛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跑,颠得赵萱差点没掉下来。
      颠簸中,赵萱抱紧马脖子,还在分神思考,原来,本尊应该更加放诞形骸才是正解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三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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