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审讯者 ...
-
马斯·修斯探身向前,张开的手掌按在面前冰冷的桌面上,死死盯住自己的犯人。他们头顶上吊着一个无遮盖的灯泡,微微地前后摆动,在桌子上投下两道驼背的影子,阴影随着灯光无意识地摇摆,好像两条宽背毒蛇正彼此针锋相对。
“为什么?”他终于发问了,声音填满了空荡荡的审讯室。进来之前他准备了一整套说辞,以及一系列精心设计的问题,但忽然间马斯完全忘记了这些,此时此刻他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为什么。约翰·哈勃克少尉一直是罗伊·马斯坦的忠实部下,而且为人温和顺从,甚至暗暗崇拜着名气很高的大佐……那么到底是为什么?他心里什么时候产生了变化?又是什么导致的?他凭什么认为,在中央总部行刺了军部高级军官后还能安然逃脱?
这样那样的问题在马斯脑中乱窜,而现在,他只要知道原因就够了。他本想抓住后立刻开始审问的,但这个人因为枪伤昨晚才出院,而且在今天之前,军法规定也不允许跟他说话。
“他活该,”哈勃克终于答道,语气非常冷漠,他冰冷的蓝眼睛注视着头上摇摆的灯泡。“……他死了吗?”
马斯咬了咬牙,没有回答。这就是为什么他通常都让自己的部下去做审讯了;马斯处理案子时总是过于情绪化,这一次也不例外。没错,这次的事件比其他任何事件都更让他冲动。这个……这个残忍的人刺伤了马斯最好的朋友,他发誓要保护的人,而马斯无法否认他确实想要报复。处于这种极度的愤怒和痛苦状态中,他或许不该坚持来审讯……但是,该死的,他就想这么干。
他想要生撕了哈勃克,让他后悔伤害了罗伊。
“我真的杀了他,对吧?”哈勃克咧嘴笑道,从马斯的沉默中读出了讯息。摇晃的灯光短暂地点亮了中尉的眼睛,在暗淡的房间里,诡异的白光一闪而过。
“太好了。”
马斯反手给了他重重的一耳光,哈勃克被扇到一边,震惊之中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僵了一会,仍然保持着扭头的状态一动不动,空洞地凝视着右边那面普普通通的墙壁。他的嘴唇含糊地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放佛是在跟自己说话,或是在无声地祈祷。整整十秒之后,他终于眨了眨眼,再次看向马斯。
马斯暗暗皱眉,心想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但下一刻,哈勃克的笑容又回到了咧开的嘴角,带着些愉悦和得意。
“哟,被我说中痛处了吗,长官?”哈勃克慢声问道,他的声音就像手指抹过烟灰的触感一般——平滑,却又肮脏,宛如毁灭后残余的劫灰。“你们非常亲密不是吗?我打赌就像亲兄弟一样。说不定还不止这样呢。”
马斯抬起他还在发痛的手,作势要再给他一记,但哈勃克毫不畏缩,寒洌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审讯者。马斯知道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瓦解的人,正相反,他是那种会戳穿别人伤口以激怒对方,从而令审讯者自乱阵脚的类型。幸好,马斯并不那么容易被激怒……但他无法否认在刚才瞬间他确实想杀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下,不想被对方牵着走,他不能让这种被背叛的情绪影响工作。
他的手悄悄放回口袋里,轻轻摩挲着其中一张照片,他总会把她放在身边的,这会给他力量。
“好吧,约翰,”马斯容忍地叹了口气,给了他一个亲切随意的笑容,“如果你现在不想说,那好,我会给你时间整理思绪。当我回来的时候,如果你还不愿意说,那也可以。不过你要明白,约翰,你所作的任何辩解都不可能让事情更糟糕……因为事实上,你已经完蛋了。”
他向前倾了一点,压低了声音,自然而然地抓住对方所有的注意力。“如果不需要负责的话,我会亲手杀了你,就现在。但是你连让我动动手指扣下扳机的价值都没有。”
说完后,马斯直起身离开了审讯室,留下哈勃克——仍然无所畏惧地笑着的哈勃克——一个人待在暗淡的小房间里,跟他自己的思绪一起。马斯拐进了审讯室旁边的一个小小的、昏暗的房间。这里有个稍大点的窗户连结两处,两边的玻璃都蒙上了薄薄的黑纱,使得光线较强的审讯室那边看不到这边,而这里却能轻易看到对面。马斯透过窗户扫了一眼,看见哈勃克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于是转向了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
“怎么样?”他问布莱达和菲利,“你们有什么想法?”
“这一切都……难以置信,”布莱达喃喃道,“就像个噩梦。我的意思是,自从大佐……被刺……已经三天了……但我想起来还是头昏。这太不真实了。我不相信约翰会做出这种事。”
“我明白……”菲利轻轻地说,他一贯柔和的声音因为心理上的疲累更显弱气了,“这实在很难想象。”
“不止是很难想象,凯因,”布莱达厉声道,忽然间有些咄咄逼人,“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我简直无法相信,我不相信。”
“你是说你不认为哈勃克刺伤了罗伊吗?”马斯尖锐地质问道。“那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罗伊捅穿了他自己,然后把刀放在哈勃克手上再打伤他的腿来陷害他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苦涩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但我认识约翰很多年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或许他遇到了什么事,我是说,首先他在任务中失踪了,然后就变成这样了?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这真的……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但他确实做了,海曼斯,”马斯激励似的告诉他,一只手塔上对方的肩膀,兄弟般地紧紧握住,他被对方那试图掩藏的悲伤所触动,也为刚才说的话而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这对布莱达来说有多难接受。
“是啊……”他粗声道,回头看向那被黑纱覆盖的窗户,“嗯,我知道。”
马斯咬了咬唇,又在布莱达肩上一握,然后放开了他。“所以他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想杀马斯坦的迹象?”他回到刚才的主题。布莱达曾经是是哈勃克最好的朋友,任何他愿意提供的信息都可能有帮助。
“没有,完全没有。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话,约翰最近比平时更想讨好大佐,因为上周他把重要文件不小心弄丢了,这事让大佐气坏了。约翰是真心喜欢在马斯坦手下当差的……”
他停住摇了摇头,既痛苦又困惑,仍然难以想象他的朋友会对上司做出这种可怕的事。马斯这个一直以来都和善体贴的人,忽然感到一阵同情。布莱达和菲利都在这种不确定的边缘徘徊而濒临崩溃,他们最亲密、最信任的一个同伴因为故意伤害上司被捕了……对他们来说,世界就好像颠倒了一样,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它重新摆正。这就是他们为什么站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看着窗户对面那个刚诞生的杀手,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恨他。
人们很难将自己的朋友看做邪恶之徒,即便在内心深处知道他们罪无可恕。马斯多少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并没有跟哈勃克走得很近,这样就可以不必面对那种灵魂灼烧般的痛苦,就像面前的两个人那样。
马斯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后颈,“这样吧,我知道你们俩只是想帮忙,但是现在这里也用不上。不过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帮我检查一下他的办公桌,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我本来想派自己的人去,但他们可能会把整个办公室弄得一团糟。而你们更了解哈勃克和大佐,还有他们之间可能有过的恩怨。”
“是,长官,”布莱达应道,他和菲利敬了个礼,在这种时候,他们大概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做点什么。
马斯回以致意,然后引他们出去走廊里,然后一个人回到这间小而昏暗的观察室,监视他的囚犯。哈勃克似乎没有感觉到马斯的目光,只是继续安静地坐着,被铐住的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他的拇指指甲在木质桌面上划着,好像在刻着什么东西。忽然,他的头猛地一抽,歪向一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又一次空洞地凝视着那面墙。过了几秒后,他打了个哆嗦,回过神继续划他的桌子。
“……刚才这是怎么回事,哈勃克?”马斯在黑暗中轻声问道。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我当然不是说这是马斯坦自己干的……简直不能相信修斯居然那么说……”海曼斯抱怨道,从哈勃克的办公桌里拉出另一格抽屉,好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检查,灰尘和过期卷烟的气味从打乱的纸张里散发出来,“而且他都不让我跟哈勃克谈……”
“我想他不是故意的,”菲利温和地叹道,一边草草翻着桌上的一堆堆文件,“他也很难过……你不是唯一一个不能跟最好朋友说上话的人,你知道的……”
海曼斯微微低下头,好像真的被这句话击中了似的。没错,菲利说得对。他怎么忘了自从认识修斯以来,他就是马斯坦最好的朋友?当然,马斯坦对他有很多牢骚,而且他俩总是像老夫老妻一样吵架……然而他们就是那样的。修斯能跟这个捅了他最好朋友的人他共处一室,还不一枪崩了他真是个奇迹……如果角色调换,海曼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这样的自控力。
“我明白,”他悲伤地沉默了一阵后,终于说道。他把手臂撑在桌子上,手指穿过自己那头赤褐色短发,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我想。平时如果我遇到什么问题,我会去找约翰……如果我遇到什么严重的问题,我会去找大佐……但现在他们谁都不行。”
菲利顿了一会没有说话……他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很快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我们应该打给霍克艾,看看那边怎么样。”
“……嗯,”他赞同道,把头埋进手掌中,感受着脉搏拍打额头的节奏。马斯坦的形象鲜明地滑进了脑海中,浑身是血不省人事,冰凉汗湿的脸因失血而变得灰白。海曼斯一只手搭在他的颈动脉上,在医务人员来之前默默地希望他的心脏能坚持跳下去,一边试图屏蔽哈勃克那放浪恶心的笑声。海曼斯甩了甩头,迅速把脑中的影像赶走,他直起身来逼自己回到正事上去。
在办公室的所有人中,海曼斯布莱达少尉或许是最不容易被沉重的忧思所侵蚀的,但这一次他无法简单放下一笑了之。这次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沮丧地一拳砸在堆满纸张的桌子上,以掩饰突如其来的坏情绪。
“该死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怒吼道,他的理智和忠诚都好像被虫蛀了的破布一样岌岌可危,“修斯到底想让我们找什么?难道他指望我们偶然发现约翰写了篇日志,说他觉得今天有点烦然后想去谋杀马斯坦大佐吗?”
“……等等,你说什么?”一个声音笑着问。
海曼斯一震,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是爱德华——自负又骄傲的金发小子——笑嘻嘻地大步走了进来。
“有人想杀马斯坦?”他继续开玩笑,“能算我一份吗?”
“这一点也不好笑,小子。”海曼斯咬着牙说——声音里不是生气,而是悲伤,还没有人告诉爱德发生了什么。他们在三天前就试着联络他,那时一切才刚刚发生,事态急转直下,但他一直很难联系上。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可怕的话……
听到海曼斯悲恸的话后爱德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爱德能处理愤怒的情绪——甚至当他觉得自己没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关注时,还会故意激怒某些人……一般来说就是马斯坦——每当他说大佐坏话时,会惹人生气,但这次的无礼冒犯却不是,那种沉重难过的情绪让爱德的小幽默生生冻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小心地问道,直觉大事不好。他迅速地扫视了一圈整个房间,就像在炙烤的战场上估算敌军数量一样。海曼斯知道爱德注意到他身旁地板上的血迹了,然后他的视线飞快地投向另一边,大佐桌子旁更大的一块——海曼斯自己就曾经跪在那滩血里,拼命地想让伤口别再流了,他的手浸满了温暖滑腻的殷红液体,而马斯坦痛苦地喘着气,挣扎着求生。
然后,爱德华的视线终于回到了海曼斯身上,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因某种糟糕的预感而恐惧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不再是一个不确定的疑问,而是质问。
于是,他们轻声告诉了他。
TBC
抽风:修斯在这文里特别的凶……不过也可以理解啦,看看大佐是怎么对Envy的就知道修斯已经很温柔了~加了个修佐tag,其实吧,我觉得全文是隐all佐的,但是怕吓到大家就不标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