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清风，下卷》卿袅

12、还君明珠

　　过了一会，胤禛便起身告辞，说是要去清溪书屋谒见康熙，德妃一直目送他出了宫门才长长地叹息一声，随即心事重重地进佛堂去了，我本来想陪着德妃诵经礼佛的，但是德妃却说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念金刚经，我只好怏怏地退了出来。
　　站在长春宫的宫门口，望着繁花似锦的畅春园，我欲哭无泪，沉闷的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潮湿的气流，让我心口堵得慌，于是我信步出了长春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才转过九曲长廊，几点零星的雨就迎面洒落在我的脸颊上，我禁不住抬头望天，只见西南方一团黑压压的云层快速移动着，聚积着爆发的能量，眼看就要下雨了。
　　如果雨水可以冲刷掉我心中的郁闷，我宁可被滂沱的雨淋一个透彻，不知不觉地我已经来到幽静的荷花池边，莲叶依然田田，可我的心却再也回不了初来清朝时的随遇而安。
　　我忽发奇想，摘了一片荷叶戴在头上，傻傻地听着雨点落在荷叶上的声响，滴答滴答，象一首欢快的小步舞曲，划过我烦躁的心间，眼渐渐地迷离，耳边彷佛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我情不自禁地循着笛声走去。
　　可是当我拂开茂密的荷叶看清那个吹笛人的庐山真面目时不由心惊地停下脚步，在他抬头向我这边望过来的一霎那我不假思索地掉转头仓皇而逃。
　　“仙萝姑娘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十三阿哥胤祥似笑非笑地问我。
　　“原来是十三阿哥，奴婢失礼了。”我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红着脸上前给胤祥行礼。
　　“仙萝姑娘好兴致，下雨天还出来闲逛，倒是和我的情趣不谋而合。”胤祥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
　　“十三阿哥怎么没和四阿哥一起去清溪书屋？”既然胤祥在这里，那么胤禛想必也在附近，我惴惴不安地旁敲侧击。
　　“我比四哥出来得早，所以先到荷花池边来透透气，没想到会在这儿碰着仙萝姑娘，真是巧了。”胤祥说到这里突然一顿，眼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我脸上，“如果我说我是受人之托，特地在这儿等仙萝姑娘的，仙萝姑娘会相信吗？”
　　“等……等我？”我的脑门一热，瞬间想到了胤禛，但令我不安的是，胤禛让胤祥等在这儿的真正用意，在一切都已无法改变的现在，纵然他有再多的不甘也都无济于事了，不是吗？
　　“唉！逗你玩的。”胤祥见了我惊讶的表情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光中浮现一丝惋惜，“和四哥处了这么久，仙萝姑娘当然也知道四哥的脾气，他是宁可自己担着所有的痛，也不会为难仙萝姑娘分毫的，我只是不明白仙萝姑娘的决定，如果我看得没错，仙萝姑娘心里头应该是有四哥的，可为什么最后却弄得两败俱伤了呢？”
　　胤祥一句“两败俱伤”击中了我的痛处，让我情不自禁地泪如泉涌，几个月来郁结在心头的委屈倾巢而出，雨点越来越大，打在我和胤祥的脸上、身上，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想要找个地方躲雨。
　　胤祥任我哭了个痛快，说也奇怪，我心中最在意的虽然是胤禛和胤禵，可是和我最投契的却是胤祥，也许胤祥于我而言是局外人的缘故吧，少了情感的羁绊，我和胤祥之间反而无拘无束多了。
　　“往事已矣，多说无益，这些东西原是四阿哥的，如今就拜托十三阿哥转交给四阿哥吧。”我刚想把胤禛送我的珍珠耳环和丝绢拿出来，却发现胤祥的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
　　“四哥，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胤祥讪讪地望着神色冷峻的胤禛，笑着说。
　　“四阿哥……”我下意识地伸手抹了把脸，将泪水和雨水一并消弭于无形，我不想让胤禛看到我脆弱的一面，既然决定放开手，就要放得彻彻底底，免得藕断丝连，彼此痛苦。
　　“四哥，你来得正好，呃……仙萝姑娘说有东西要还给你。”胤祥见胤禛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连忙笑着打圆场，“这天公也真是不作美，我的衣服都湿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十三弟尽管去避雨，不用管我。”胤禛点了点头，目光象冰一样地凝结在我脸上。
　　“那我走了，仙萝，你有什么话当面和四哥说吧。”胤祥意味深长地冲我眨眨眼，然后一溜烟地跑了，留下我和胤禛尴尬地四目相对。
　　“十三弟说你有东西还我，是什么？”过了一会，胤禛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胤禛明知故问，我也只有硬着头皮伸手入怀，但是还没等我把东西取出来，胤禛便突然出手按住了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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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萝，你就不能给我留一点想象的余地吗？”
　　我惊愕地望着胤禛充满痛楚的眼眸，一颗心象被烈火一样焚烧着，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此刻雨水冲刷掉了我和胤禛之间的距离，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臂，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奴婢就快是十四阿哥的人了，留着这些东西也是没用，还是四阿哥收了去比较好一些。”不是我狠心，而是形势逼人强，对胤禛而言，失去了我还有皇帝的宝座，但是我一旦离开了胤禵，他就真地什么都没有了。
　　胤禛紧抿着苍白的嘴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视着我，见我仍是一脸决绝的表情，便苦笑一下，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如若仙萝姑娘觉得留着这些东西碍事，尽可以把这些东西扔了，或者转赠别人也成。”
　　胤禛近乎负气的话语深深地刺伤了我，可我能怨他吗？我不想伤害胤禵，更不想伤害胤禛，可是最终却还是伤害了他们两个，胤禵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一旦让他知道我和胤禛纠缠不清的话，他一定会记恨我一辈子。
　　“奴婢曾经和四阿哥说过，无论是您还是十四阿哥，奴婢都要不起，如今奴婢还是这句话，所以请四阿哥往后就忘了奴婢吧……”嫁给胤禵是出于无奈，是迫于皇权的威势，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可选择离开，而不是留在这折磨人的皇宫大院里，可是胤禛又怎么能明白我心中的难处？
　　眼中再次不自觉地浮起水光，和着雨水滑下我的脸庞，眼前的胤禛瞬间模糊起来。
　　“仙萝，你告诉我实话，你……真地愿意嫁给十四弟吗？”胤禛突然问我。
　　“圣命难违。”四个字道出我心中所有的情绪，此刻我没必要对胤禛隐瞒我对这桩婚事的无奈，愿不愿意又如何，难道我能无视德妃的意愿、违抗康熙的旨意吗？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伤了胤禵的心。
　　“我明白了。”胤禛的唇边蓦然涌现一丝了然的笑意。
　　“四阿哥笑什么，难道奴婢这么说很好笑吗？”我哭笑不得地望着胤禛，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转什么念头，都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笑是因为我高兴。”胤禛的神色无比温柔，他坚定的眼神更是让我不自觉地想要沉溺，“失去方知珍贵，仙萝，只要你心中有我，我们会在一起的。”
　　“奴婢不懂四阿哥的意思……”胤禛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我心脉狂跳，他不会和胤禵一样，准备带着我私奔吧？
　　“意思很明白，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听任命运摆布，我喜欢你，所以我要定了你。”胤禛蓦然强势地揽我入怀，我本能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是胤禛却任由我推搡拍打，直到我放弃徒劳的挣扎。
　　在滂沱的雨水中我和胤禛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忘了周遭的风雨，忘了时间的流逝，眼睛里只有彼此的存在。
　　接下来的日子于我而言只能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德妃已命人将我的庚帖送去钦天监，只等着那边的阴阳师为我和胤禵择定黄道吉日了，可是胤禛却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但好几日没来长春宫问安，连个口信都没有给我捎来，而一向缠我缠得死紧的胤禵也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踪影，留下我一个人在长春宫惶惶不可终日，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傻傻地对着长春宫的宫门望眼欲穿，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等胤禛还是胤禵！
　　秋风一阵冷过一阵，草木渐渐地褪去了鲜艳的颜色，长春宫里一派萧索的景象，虎皮猫每日蜷伏在铺了垫子的椅子上，双眼懒洋洋地闭着，享受着实实在在的温暖，让我情不自禁地开始羡慕起一只猫的生活来。
　　我不能一味地等下去了，眼前的形势也不容许我再等待下去了，在长春宫的西配殿内我找到了钱德来，然后硬着头皮在钱德来狐疑的眼神下向他打听胤禵的消息。
　　其实钱德来一见我就知道我要问什么了，只是这老奴才爱摆架子，故意变着法为难我，装出一副耳聋的模样，连声地向我道歉，害我不得不大声重复自己的问话，钱德来这才一脸恍然地点点头，笑道：“原来仙萝姑娘是问十四阿哥的行踪呵，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
　　“这几日十四阿哥都没来宫里给娘娘请安，娘娘心里挂念得很，也不知道十四阿哥怎么样了？”我为自己的问话找了一个最合理的借口。
　　“十四爷府上出事儿了，怎么，娘娘没有和仙萝姑娘说吗？”钱德来惊讶地瞪大眼看我，对于我的问题似乎很是意外。
　　“出事了？出什么事儿了？”我心里“格登”一下，着急地问道。
　　“十四爷府上失火了，十四福晋大受惊吓，这几日痴痴呆呆的，病得不轻呢！娘娘让钦天监的阴阳师替十四阿哥算了一卦，说十四阿哥是食神临运，因而财耗难免，求谋不遂，意外之事甚多，所以年内恐怕不宜婚娶了。”钱德来说完后，甚为惋惜地看了我一眼，“娘娘没把这事儿告诉仙萝姑娘，想必是怕仙萝姑娘听了难过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难怪这些日子都没有胤禵的消息，唉！出了这么多事儿，他不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才怪！
　　钱德来见我低头沉思，便笑着安慰我道：“仙萝姑娘也不必担心，俗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各人有各人的福分，一切都是命数。”
　　“钱谙达说得极是。”我点点头受教地说，钱德来没能从我脸上搜索到他想看到的失落表情，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开了我的视线，忙别的事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