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因缘错（四） ...
-
一时间满屋静默，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纤舞面上大片的血迹已成深红，雪红交映，尽显妖异荼蘼。唇角那抹笑生生凝固住，满面安详，竟似是已然心满意足。
齐飞失神地凝视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喉头一阵发苦，胸臆间的惊涛竟是丝毫未能平复，反是越发汹涌。
楼行之愣怔了半晌，忍不住叹道：“瞧她这般，倒是叫人痛快不起来了。”
周淼眸光幽深，缓缓走过去，抱起已是了无生气的纤舞，转而塞给了齐飞，正色道：“纵然她再是可恨，毕竟也是你曾倾心爱过的女子。如今她既是已经偿了命，你便也偿她一个归处罢。”
齐飞虎目之中仍是空洞无神，怔了怔，接过了纤舞，足下如重千斤，一步一步，迟滞蹒跚，踉踉跄跄地出了门去。
莞莞的视线紧紧追随着纤舞低垂的那只缠满了纱布的手，正兀自出神，忽地额间一痛，也不知是谁竟弹了她额头一记，莞莞立时一恼，忿忿抬了眼，正要发作，见是容则，面色不由一僵。
容则微眯了眼，似笑非笑地靠了过来，低声道：“莞莞怎地来了此处？竟然还是从梁上跳下来的？”
莞莞暗道不好，心中少不得要将周淼骂上几遍，杏眸转了转，蹙眉娇哼道：“可是周淼说与我听的，容容要在此审大案呢！倒是容容你，这样的大事，还要将我瞒在鼓里了？”
“你啊，就是这么个安生不下来的性子。”容则目中满是宠溺，温润一笑，抬手为她拢了拢鬓间的乱发。
莞莞见他笑意暖暖，想来当是蒙混过关了，方才暗暗舒了口气，随即却是感到一道凛冽的视线扫了过来。将将安落下去的心此刻又提到了嗓子眼处，莞莞忐忑地望过去，果见楼行之凤眸之中隐含怒意，面上阴冷，如罩寒霜。
“顾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楼行之沉着脸道。
莞莞闻言一惊，心头猛然一颤，这楼行之怕是按捺不住了！此刻若真被你说破，那我这些天来的苦心岂不全都白费了？想到此处，莞莞不由急声道：“今日我家大人已经很乏了，楼公子有什么事还是留待明日再说吧。”
“倒是不妨事，却是不知楼公子何事要这般隐秘？”容则瞟了莞莞一眼，颇有深意地笑道。
莞莞心中惶急不已，朝着楼行之拼命地眨眼使着眼色，只盼他能够网开一面。
哪知楼行之却是视若无睹，面上如覆霜雪层层，寒意更甚。
周淼眉眼一弯，笑道：“楼公子要说，怕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才要这般遮遮掩掩吧？”
楼行之冷冷睨他一眼，道：“这是我和顾大人之间的事，还轮不到旁的人来指手画脚。”
周淼笑意更甚，啧啧叹道：“到底是未来的手足兄弟，如今已是这般亲厚了。”
莞莞闻言不禁面色煞白，恼怒地瞪向周淼，正见他妖眸之中兴味盎然，那眼神分明在说“我看你可要怎么收场”，心中更是恨极：周淼！你哪里是带我看戏来了？这怕是要看我的好戏来了吧？
容则目中闪过凌厉之色，面色阴沉下来，唇角如勾，轻哼一声，笑道：“周公子所言却是何意？顾某却是不大明白！”
“哎哟！大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周淼故做惊诧地睁大了眼。
容则闻言一震，冷哼一声，便看向莞莞。
莞莞虽是恼恨周淼，此时却已没了心力去同他计较。她心中纵是编了千百套说辞，此刻见了容则那般神色，也自觉糊弄不过，只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楼行之始终觉得这“未来的手足兄弟”一词听来极是刺耳，只是此刻心心念念的却是另外一桩事，倒也未细究这其间的不妥之处了。只是，夺人所爱，楼行之到底还是自觉有些理亏，神色竟是少有的谦和，道：“这几日与孙宛朝夕相对，我二人已然互生了情愫，还望顾大人能成人之美。”
“互生情愫？”容则目光嘲讽，挑了眉冷声反问道。
楼行之竟也未着恼，只点了点头，缓缓道：“楼某知道顾大人乃是孙宛的恩人，这给顾家的聘礼必然不会寒碜，往后顾大人的事便是我楼家的事。”
莞莞闻他此语更是心惊肉跳，只恨不能立刻逃之夭夭。她怯懦地抬眼，只见容则目中清泉已是化作海水，巨浪滔天，大有吞天噬地之势，面上竟是一丝笑容也无了，想来已是怒极。
容则是绝少露出这样的神色的，笑面修罗，从来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纵是动了怒，他也能笑若春风，予人温柔一刀。
这是莞莞第二次瞧见他这般，顿觉心中丝丝抽痛，似是有块地方被生生剥离了去。她喉间一苦，不禁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眸中已是水雾弥漫，怯怯地低唤道：“容容……”说着整个人便习惯性地往他怀中蹭了蹭。
容则下意识地揽住了她的腰，待他感到怀中温软粘腻地朝他贴合过来时，心中登时一软，不由面色稍霁。
楼行之见她这般，却是眸光一冷，厉声道：“孙宛！”
此时莞莞哪里敢应，她惟恐容则吃心，倒是越发往容则怀里钻了钻，连头都埋了下去。
容则冷笑道：“楼公子，看来孙宛并不想和你走，这是却哪门子的‘互生情愫’？”
楼行之面上如罩寒霜，死死盯着那畏缩在容则怀中的冤家，本是愠怒不已，转念一想，先前顾衡满面痛色，大抵她终究是舍不得伤了这顾衡的心罢。若是这般想来，他却不知是该宽慰还是着恼了。
“无论她愿不愿意，今天却是都必须跟了我回去的。”楼行之挑了眉，“顾大人难道忘了不成？十日之期可还未到，此案一了，顾大人却是要过河拆桥了么？”
容则清目之中划过利色，手下越发将莞莞揽得紧了，“孙宛去你楼府，做的可是小厮，却不是你楼行之的面首。况且楼公子忘了不成？当初可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碰孙宛一根手指，如今却是要出尔反尔，楼家家主难道说话竟不算话了么？”
楼行之眸中暗影渐沉，赫然扬眉，眉目间尽显倨傲之色，寒声道：“如今我即便是要出尔反尔你又能奈我何？我想要的，从来就没有争不到的。你可想清楚了，是否真要和我楼家作对？”
容则淡淡抬眸，轻笑道：“楼行之，纵然你从来没有争不到的东西，那也只是因为你还没有输过。纵然你楼家在江南可只手遮天，这大周也总有些人你还是得罪不起的。”他顿了顿，清目一凛，无形中生出一阵压迫之感来，冷声道，“不过你倒是可以试试，若是真的要来和我作对，却会是个什么下场？”
楼行之未曾料想他竟是这般回应，见他虽是笑若春风，这却是春寒料峭，只叫人透骨生寒，不禁为他气势所慑，一时竟愕在了那处。
容则看也未看他一眼，嘴角冷冷噙着笑意，揽着莞莞大步而去。
“看来胜负已分，倒是和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呢。”周淼蓦然开口，语声似带笑意，正是幸灾乐祸。
楼行之凤眸之中似有狂风暴雨，他狠狠瞪了周淼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发作，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莞莞随着容则上了马车，此时她满心愧疚，只柔柔顺顺到偎在他怀里，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杏目中盈盈欲泪，低着头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不能哭。骆莞莞你哪里还有脸面来哭？心中越是这样想，眼眶却越是热涨发酸，眼前水雾弥漫，渐渐满溢出来，她惟恐容则觉察，越发低了头，压抑着不让自己啜泣出声。
从来没有这般厌弃自己，那日却是发的什么疯？为何要偷偷溜进楼行之的房里？泪水越发汹涌，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忽然，温热的手掌覆上面来，一下一下，轻柔地拭着她面上的每一寸。
莞莞抬了头，一双眼睛已是哭得红肿，只见容则目光柔软，满面怜惜，顿时鼻间一酸，泪水又涌将出来。
容则无奈地又替她拭过泪水，柔声道：“才几日不见，莞莞怎地竟成了水做的了。”
他越发温柔，却是叫她心中越发难受，这眼泪真真是停不下来了。
容则拿她没办法，苦笑道：“怎么？莞莞这般伤心，还真是喜欢那个楼行之不成？”
莞莞闻言拼命摇头，皱了眉哽咽道：“不是不是！我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他！”她想了想，黯了眸，低低道：“对不起，容容，是我不好，总是闯祸。”
容则轻叹一声，“你确是从来都是不让人省心的。”说着轻轻捧起她的脸，低头轻轻在她面上啄了一记。
莞莞杏目泠泠，抽噎着吸了口气，犹疑地瞧向他，颤声问：“你……不气么？”
“怎么不气？只是事倒如今，我再气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更加添堵罢了。”容则苦笑道，“无论如何，你闯了的祸，我总是要替你担着的。”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因缘错（四）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