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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十七章(下) ...

  •   “小云?”许是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教人措不及防,杨逍蓦地一惊,竟是半晌不能言语。
      虽说他当日在李园书房中确是见过龙小云写在明教断章残卷上的批注整理,但那也不过是匆匆扫过,且他一心专注于那内容之上,哪里顾得上看那笔迹。然而他也知李寻欢素来谨言慎行,不确定的事绝不会轻易讲出口,如今既然那人说的如此笃定,便是心存疑惑也由不得杨逍不信。之前他总是觉得这信上字迹似乎在别处见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如今经李寻欢提醒,杨逍复又展开信笺仔细瞧了瞧,旋即恍然。
      自己怀中私藏的那本记录李寻欢生平事迹的手札,后半部分的笔迹和这信中的倒有八成相像,若是自己所料不差,当是出自龙小云之手,只是这孩子此番假借殷梨亭的名义送来此信,究竟所为何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说来,不悔她……”沉默良久过后,杨逍方才开口喃喃自语道。
      决定将实情说出之时,李寻欢便已然心怀忐忑,如今眼见杨逍神情恍惚,更是担忧,生怕那人一时激动生出什么意外,忙解释道:“杨兄切莫心急,此事说来话长,我……”
      “飞刀,”杨逍缓缓地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对方先听他说,“有些情况或许你还不知道。”当下说起自己和他分开后,一路追杀成昆,进入光明顶密道中的遭遇,同时也将他在赶往光明顶总坛的路途中,得知张无忌于八年前偶遇不悔和小云的事情经过,向身边之人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虽说对自己现下所处的朝代尚是一知半解,李寻欢仍旧凝神仔细听着,心中揣度着两个孩子当时可能遭遇面对的各种情况,两道长眉也不自觉地渐渐皱了起来。杨逍瞧在眼里,突然生出一丝玩性,随即扬手整了整微皱的衣襟,故意长长的叹了口气,与其说是担忧,似乎更像在感慨:“事过多年,何况当时无忌尚且年幼,那次碰面的许多细节经过都已淡忘,但有一事他却印象极深,至今不忘。”
      “杨兄,那么究竟是……”未曾料到,杨逍竟是早已知晓了不悔和小云的事情,李寻欢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明知这只是八年前的往事,但关心则乱,仍是不免一阵心悸。
      正沉吟间却见杨逍已走来自己身边,伸手拍拍他胳膊,微微笑道:“据无忌言道,那龙小云曾经用强逼迫他讲出武当山上的详细情况,咳,无忌虽未明说,你也当知道那孩子的手段。无忌又是随了他母亲的倔强性子,若不是不悔在旁恳求保证,他是宁死也不肯说的。不过,小云此举究竟是何意图,飞刀你倒不妨猜上一猜。”
      李寻欢闻言一愣,抬头见杨逍神色轻松坦然,虽是心下微觉奇怪,却也无暇深究,闭目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出自己的推测。
      “当时成昆派人假扮五行旗在翠竹林设伏,事后未曾找到杨兄和不悔的尸首,想来不会轻易撤去眼线,两个孩子若留在坐忘峰固然极是危险,上光明顶寻求庇护虽可算得一种策略,只是以当时明教四分五裂的情形来看,怕也是无暇顾及这两个孩子,更甚者,若是遇上对杨兄有不测之心的人,说不定还会下手伤害不悔他们。当此乱世,元帝残暴,倒行逆施,官官相护,昏庸无度,而武林中亦杀戮争斗不断,小云虽有巧智却毕竟年幼,何况又要照顾不悔,两个半大的孩子,效法古人避世而居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莫非他们如此便……”
      原本只是随口问问对方的看法,不料李寻欢的推断竟与自己不谋而合,杨逍心中欢喜非常,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只淡淡点头,“那么,依飞刀你对小云的了解,你说他是否会有去武当躲避一阵的想法?”
      “我……”李寻欢闻言面色突然一变,微微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单音便再也说不下去。
      杨逍见状虽感不解,却也知这人若是不想说的事情,便是你撬了他的牙也休想听到半个字,当即微微挑眉,不着痕迹地轻笑道:“在我看来,此举虽也有不妥之处,且要冒上不小的风险,但若要逃过成昆的纠缠追捕,又能置耳目于武林,随时打听到江湖上来自各门各派的讯息,武当确是最为稳妥安全的栖身之所。”
      说到这里,杨逍原本觉得可以让李寻欢放下几分担心,却不料话音未落,身畔之人竟突然躬身,以袖掩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杨逍不禁心中一慌,这次也不管李寻欢是否会拒绝,伸手便一把将他稳稳扶住,“飞刀!”
      李寻欢咳嗽连连,他身上本就有伤,这一咳嗽,震动伤口,整个身子几乎都要痉挛起来般地微微蜷缩,肺里一阵一阵的抽搐,似乎就要喘不过气,这时却忽然有一只手,稳定轻缓地拍抚着他的脊背,掌心很暖,带着一股可以缓和他肺中不适的热流,始终护着他心肺要害。李寻欢略略平复了呼吸,不待声音稳下便急声道:“杨兄,你可知小云和不悔现下还在武当派中?”
      “你说什么!”饶是杨逍计谋无双,也被这一句话吓了一跳,惊道,“如此说来,昨日在大殿之上向你挑衅的那个武当派少年……”
      李寻欢惨笑一声,脸上的血色因为方才的急咳尽数退了下去,只留下一片苍白。
      “是我亏欠了小云,整整八年时光,他一个小小孩童在这乱世中……唉,我没有照顾好他,便是他一剑杀了我,那也是我罪有应得。”
      杨逍却不开口,沉吟半晌,方才沉声道:“若是果真如此,欠下这八年冤枉债的也不止飞刀你一人,依你这般解释,我这个全然未尽父责的老爹,难道也要引颈自戕不成?既然事情已然发生,就要敢于直面,逃避不是解决的法子,也非我辈中人所为,否则,那日在大殿之上,你便该直接束手待毙,又怎会出手隔挡反击呢?”
      李寻欢闻言一愣,旋即苦笑道:“或许,我还未死心,仍旧希望他能够听我解释,原谅我罢。我甚至盼望着,小云当着六大门派的面对我说的那些言语,其实都是为了要我置身事外,不再涉险而讲出的反话。杨兄,你说这会否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毕竟小云对我……”
      他的眼中尽是苦涩,这么多年下来,如果说他亏欠于谁,除了他爱逾性命的林诗音,便是龙小云。一来这孩子本是诗音的亲生骨肉,与自己也是血缘至亲;二来,若非自己从关外回到中原重见诗音,只怕他们一家人至今仍是过得平静安稳。不管怎样,龙小云的双亲都是因他而离世,“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对这孩子,他无论如何都是亏欠着的。
      也便因此,在李寻欢的内心深处,还是期望着有一天这孩子真能够放下心结,和自己好好相处,如此这般他也才会有机会竭尽毕生心血,补偿一切的不幸。
      杨逍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方才叹了口气:“飞刀,你总说你对别人有信心,你何时才能对自己也有点信心呢?”
      李寻欢乍然抬眼道:“杨兄何出此言?”
      杨逍一手按在他背心,仍是以内力缓缓为他疏解心肺间的淤滞,另一手在他肩头按了按:“久闻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身经百战,从无败绩。既是如此,想必飞刀你对敌经验也极为丰富,那自然对各门各派的武功都了如指掌了。”
      一语未落,杨逍身形一转,已抬手自壁上那一排烛台上取下一支方才点燃不久足有儿壁粗细的牛油烛,吹熄火苗,回眼一笑:“不知道你可曾识得这几招?”旋即手腕轻挥,反肘向怀内一扣,烛芯一头垂直指地,蓦地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执烛挥出,斜斜一抹旋即上挑,端的是法度严谨。
      李寻欢掩口咳嗽两声,眼中却是光华一闪。
      杨逍见状微一挑眉,手腕一沉一递,手中长烛连挽六七个剑花,一圈比一圈更大更快,圈圈不离中路。那一根暗白色的蜡烛,竟被他用的如长剑一般。
      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那人忽的探腰挥烛横扫而出,李寻欢只觉面前光华一盛,烛芯过处竟带起一阵裂风声响,便下意识地向后一仰身子。此时杨逍已然收式,将手中蜡烛上下抛了几抛,笑道:“飞刀你看我使的这几招,可还入得你法眼?”
      李寻欢知他玩笑,本欲回他两句,但方才杨逍使来这几招,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仿佛在哪里见过,苦思半晌也未曾想起,索性闭眼慢慢回想杨逍方才施展的招数,末了慢慢睁开眼睛,眼中疑惑仍未退去,但是心中已有计量,当下笑道:“杨兄使的这几式剑招沉稳豁达,法度井然,颇有古朴厚重之风,若是我所料不差,皆是出自武当派的剑法,论招式大巧不工,简约凝练,至于具体威力如何,便需看各人的内功修为和临场机变了。只是于我那一世,武当派并无多少英才奇侠,门下弟子又极少涉足江湖,是以闯荡多年鲜少于其交手,这三招究竟是何名目我便不得而知了。”
      他方才一连说了这许多话,又有些伤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杨逍连忙搁下手中蜡烛,上前轻轻拍抚他脊背助他呼吸吐纳,语气听来有些故作轻松的味道:“明教虽与中原正派冲突颇多,但和武当却是瓜葛甚少,一来张真人毕竟是武林泰斗,无论正邪,都要敬他几分,二来鹰王的千金和武当张五侠结了亲,总不好不给这个面子。若不是我少年时逞强好斗,荒唐胡闹了一阵,对于这武当剑法也是不甚了了。说起来这第一招“万岳朝宗”,乃是武当弟子平素向长辈讨教过招时的起手式,中正平和,含蓄有礼;而第二招名曰“玉带围腰”,传闻是那张真人早年创下的,看似精妙狠辣,其实只是瞧着花哨,限制对方行动,并无杀招;至于第三招“苍松迎客”威力如何暂且不论,单听着名字就寻常的紧,各门各派叫这名头的更是多如牛毛,既是迎客的假把式,不过客套客套罢了,料来也都没什么大用处。飞刀,依你看,我这三招使来,比之那武当五侠中的殷梨亭,孰优孰劣?”
      李寻欢听得此言身体便是一震,全没听到杨逍问那句“孰优孰劣”的调侃,猛然起身便想开口,岂料一张口便是一阵痛咳,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抖。腿上无力再支撑身体,向后一仰,复又跌回石凳上。
      “飞刀?”杨逍一惊,连忙伸手想要扶住李寻欢,却被他抬手制止,只得看他深一口浅一口缓缓调整气息。
      好不容易将咳嗽勉强压住,李寻欢心中早已一片混乱,只能伸手死死地扶着桌沿,这才勉强稳住几欲摔倒的身体,抬头望向杨逍,仿佛是抓住了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一般,颤声道:“杨兄,小云他……他与我对战之时,用的便是……”
      杨逍垂首叹气,他怎会不知道那人想说什么,只是怕他情绪太过激动,引发旧疾,忙伸手轻轻拍背助他理顺气息,淡淡接口道:“我虽然对那龙小云所知不多,但从不悔那里也听来不少,再和那日他在大殿上的言行加以印证,便知那孩子是一副别扭性子,从来不肯好好说话,偏巧摊上你这么一个什么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又喜欢自暴自弃的表舅,瞧得我这个外人都着急了。”
      “我……”
      此时李寻欢胸中郁结的气血已然渐渐平稳,虽觉身上无力,肩上却有两只手稳稳扶着他身子,不至于让他瘫软下去。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见那人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淡淡一笑:“飞刀你如今有伤,又有旧疾在身,还是爱惜自己些好,总不能让无忌一片苦心俱都白费不是。更何况还没找到小云不悔,你更是要多保重。”
      沉默了良久,李寻欢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见那人情绪稍微稳定下来,杨逍这才暗暗舒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竟一直扶着李寻欢肩头后背,生怕那人心生抵触,当即不留痕迹地松开双手,重新坐回到他身旁:“现在我们如何猜测都只是惘然,有些事只有当面说清才不会留下遗憾,无论是我和那殷梨亭,还是你跟小云。”
      他说到这里,眼中光华粲然,全不理会李寻欢还闭目养神,径自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飞刀,半个月后的竹林之约,我们一道去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十七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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