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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睡醒人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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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殖场的青砖屋类似农村的堂屋,是不住人的。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我接了盆水浇灭院里柴火堆。我跟吴越临又回到了活动板房,这时候我看了看窗户透出的灯光,除了周波童伟,其他人都已经熄灯休息了。
我俩轻手轻脚的进行了简单的洗漱之后,他扶着我上了二楼。二楼第一间屋,就是我在山郎的边卧房。拧开房门走进去,里面大概有20平的面积,内部摆设很简单,靠窗处搁着一张写字台,窗户上挂一块碎花布,算是窗帘,旁边是一个挂衣架,靠内侧的墙边摆放着一张铁质高低床,跟大学宿舍里那种类似。而我的私人物品只有一个靠墙摆放的黑色行李箱、插在床头的手机充电器,以及一双赶集时地摊上买的玫红色塑料拖鞋。
进屋后,我从写字台下面的柜子里找出一套床单被套,指了指铁架床铺说:“垫的盖的棉絮都在上边,你套一下就好了。”
吴越临环视了一圈屋内陈设,从我手里接过单人三件套,转身就爬上铺去了。因为他个高人重,那铁架床被他晃得吱嘎吱嘎的。我有些忧心忡忡地盯着上铺的床板说:“要不你铺好我上去睡,我有点担心半夜这床板撑不住你掉下来把我给砸了。”
他跪在上铺套被子,听了我这话埋头笑了笑说不会。他说他们医院值班休息室里面也是这种床,他天天睡。
“也是上下铺吗?”我问。
“我们那没你这儿大,也就十多平,左右靠墙四张高低床外加一排储物柜,几乎不剩什么空间了。门背后还挂满白的绿的衣服。总之又拥挤又凌乱。”吴越临说,他一般都睡最靠里面的上铺。那个位置别人推门进来一眼看不到,没什么存在感,就比较容易能睡个踏实觉……
他正说着,原本还在抖被套的动作忽然停顿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事,表情变得略为尴尬。为了掩饰这种尴尬,他甚至还轻咳了一声,才继续整理被子。
我抱着手站在一边,将他的动作神态一览无遗,挑了挑眉毛起嘴角:“刚才想起什么了?难道你……在值班室里做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吗?”
我以前听李媛说过,医院里面有些男医生玩挺花的,他们喜欢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一些“工作日常”,然后发布自己健身或穿着白大褂“制服诱惑”的照片,来吸引那些对医生职业光环十分向往的“医生控”,从中挑选年轻漂亮的撩之。说好听了叫谈恋爱,但你见过一周谈好几个都往酒店带的吗?并且“一周好几个”每周都会叠加。这种医科男渣里不乏已婚已育的。工作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手段,只需要一句“正在手术呢”就能轻松的把老婆忽悠过去。所以李媛一度非常紧张,在孕期和产后,有一阵子她就像魔怔了一样,总是想方设法去偷看肖重的手机,趁他睡着握着他的手指解锁,发现他手机相册里都是各种断胳膊断腿的照片,社交账号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微信里也找不到蛛丝马迹,看得最多的是学术论坛她才稍微放下心。但没事还是会抽打他,告诉他她的底线是“手术台上讲荤段子”。
吴越临表情尴尬地想转移话题,但遭遇我怀疑的目光只得叹气。
“你真的要听吗?可能听完会后悔的。”
“要听要听。”我连连点头,最讨厌这种卖关子了,“你快说吧,难不成还得让我先签个知情同意书?”
“听了之后你可别后悔啊。”
“嗯嗯,不后悔。”
接着他就开始说了。
吴越临说,大概是四年前吧,那时候他到四医工作没多长时间,因为他是空降来的,又年轻,难免会引起科室里一些前辈的不满。所以他只能没日没夜的工作、连周末都懒得回家,基本就是长期住医院值班室那种状态。
那天是一位研三的专硕规培生值大夜班,恰逢五一黄金周,晚上他老婆提着丰盛的宵夜来找他,两人大概很久没见上面了,于是大半夜的,就在值班休息室关上门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他们做到哪一步,不得而知。最让人尴尬的是,吴越临那天下午和普外的医生一起做了个车祸断肢再植的手术,当时正在上铺补觉。那位规培医生大概以为他回家了,完全没有留意到上铺还有个人躺着……于是,睡得迷迷糊糊的他被奇怪的声音惊醒之后,只能蒙着被子当自己不存在。打那之后,那位规培医生的老婆再也没去过他们医院。
我听完吴越临的讲述之后,哈哈哈大笑着说,“那个规培医生一定恨死你了!”
吴越临点点头说:“确实,他对我一直都不太友好。不过他胆子也真大,我规培那会儿,48小时连轴转,下午开会打个瞌睡马上就被主任叫去谈话了……”
我原本想着,规培医生研三了,毕业以后去考哪家医院都有可能。但吴越临说“一直”,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肖重的脸。
卧槽……不是吧,肖重和李媛?
难怪李媛经常跟我抱怨,肖重自己天天在医院回不了几天家,还不许她去探视,说会打扰他工作。难怪肖重第一次听到吴越临跟我处对象的时候说了一句“卧槽”,然后花样劝分。
想到此处,我忽然有些同情肖重了。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所以我说你不会想知道的。”他笑。
我无奈叹气,“可我已经知道了……其实我感觉还好,毕竟他俩以前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但这事儿……要是李媛知道了,真的会尴尬死,她少女心脸皮薄……哎呦。”
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们在医院工作的,会把女朋友或者老婆拉到医院里的隐秘处亲热吗?”
“开什么玩笑,绝对不会!投诉到医务科是要受处分的。如果真有人那么做,就是色狼了。”
吴越临的回答迅速而又斩钉截铁,“医院是公共场合,生命科学是严肃谨慎的,如果医生一个个带着对象在医院里谈情说爱腻腻歪歪,那些饱受病痛折磨的患者见了会是什么感觉。后楼梯上便服牵手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不过肖重那种情况属于特例吧,一方面年轻气盛,另一方面确实也是长期没回家……他以为休息室没人在,事后我批评过他。”
哦,原来他还批评过他。难怪这两人不对付呢。
我看他那边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脱衣服睡觉了。于是一瘸一拐走到门边把门锁上,顺带就把灯关了。
去过少人居住的深山村落就会知道,山里的夜晚很安静,并且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环境里,人的感官会逐渐适应,像是放大了数倍,连正常的呼吸声都变得十分清晰。我坐上床、拉被子、脱衣服、躺下……所有的一切,吴越临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反之亦然。这种感觉超级尬。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我拍了拍上铺的床板。
“你突然跑我这里来,我还没问你呢。你明天不上班吗?”
他此刻应该已经脱掉外衣躺下了,我感觉得到他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面朝外。
“我明天休息。不过后天一早得回去上班了。晚上天黑之前必须回去。你呢?你明天有什么事忙吗?”
“其实原本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但我不是脚崴了吗。就休息一天吧。”
我说完笑了,我感觉到他似乎也在笑。于是我就跟他说,“明天我带你在附近玩玩吧,这附近很多好玩的呢。可以下河摸鱼,可以上山挖笋。明天是周日,镇上赶场,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卖。我们可以去逛一下。对了,距离这里15公里的地方还有一家蓝莓种植基地。我们是合作关系。可以带你去摘蓝莓吃……”
我兴致勃勃地诉说着,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崴了脚所以休息一天。
就这么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我醒来是早上7点多钟。上铺的被褥已经恢复成昨晚上他来之前的模样。我有些犯迷糊,穿戴好之后推门走了出去。
扭伤的脚踝还有一点疼,我慢慢地走下楼。在活动板房周围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又一瘸一拐地走向青砖小屋。
走到半道上,我才忽然想起来看看自己的手机。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山林之间,晨风徐徐,混着草木与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赵阿姨跟另外两位饲养员已经端着大盆在四处撒玉米粒了,满林子都是悠闲地踱步的鸡,时不时地往地上啄几下。我对着那些鸡“咕咕咕”的叫了一声,鸡就会非常整齐的摆头。我记得第一次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好玩,一直对着鸡咕咕叫,然后看他们整齐划一地摆脑袋。原本我还想带吴越临逗鸡玩玩,顺带问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急诊收治了一名患者,情况紧急,二线去会诊处理不了,我先回去了。看你睡挺香的就没有叫你。回头联系。”
埋头看了看手机上那条早晨5:32发来的微信,我尽力压抑住心里翻涌上来的那种失落感。我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肖重为什么让我换个人谈了。不是因为他讨厌吴越临,是因为他太了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