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记往生 ...
-
体育馆后面只亮着一盏幽幽的小灯,昏暗的白光,仿佛施舍一般散下来。
“穆泠?”风儿轻唤了一声,声音很快消散在了冰冷的黑暗里。
一个穿着暗蓝色外套的少年从阴影里走出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风儿知道那是穆泠。她静静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少年,目光静如止水,波澜不惊如同无风的黑色海面。
“你病好了么?”风儿轻声问。
“是啊,托你的福,”穆泠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情感波动,“风儿,我们言归正传吧。”
“你要说什么?”风儿刚要走近穆泠,却被穆泠一把抱住,抱进了怀里。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甚至还能听见他有些慌乱的心跳声,而他低沉的诉说,却是真切地响在她的耳畔了。
“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我爱你,是爱,不是喜欢。”他说,“我爱你,风儿。”
是的,他说自己爱她,他爱她。
不是喜欢她,是爱她。
风儿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了下来变得柔软,弓弦般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她就这样任凭他拥着,只是内心并没有寻常女子的激动不安。但她冰冷的身体却被人类的体温逐渐温暖,不再冰冷如死者——纵然这温暖无比短暂。
“从我第一天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我会爱上你,不是喜欢。我也见过很多女生,她们之中有很多比你漂亮的,但是我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她们给我的感觉是浅薄和虚假,处处都是装出来的,而你不同,我觉得你是真实的,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她的耳畔,仿佛能在心房上碰撞出无尽的回声,“所以我爱你,我觉得你是真正能理解我的人,就算在别人眼里你一无是处,我也无所谓。”
“可是,你爱我什么?”风儿的声音几乎连她自己都很难听见。
“像你这样敢爱敢恨的单纯的人,我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了,”穆泠微笑着说,“我觉得你就像水晶一样,很纯净,也很单纯,比我身边的很多人都干净。在你面前,他们都脏得发臭。所以我爱你,虽然我在你面前也觉得自己很肮脏,但是我还是要说出来,如果不说,我又能忍耐多久?我也许不够资格和你在一起,但是我还是要说,我爱你,我只知道我爱你。”
“风儿,我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我。如果在你和前途之前一定要选一个,我还是会选你——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个世界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就算你要我去死,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刀。你不答应我也没关系,如果你答应我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虽然我知道,我一定配不上你的。你那么纯净,怎么会和我这么肮脏的人在一起?”
穆泠的声音仿佛透过骨骼,在内心最隐秘的角落里回荡。风儿沉默了许久,才终于轻声说:“穆泠,我没想到你会爱上我,我真的没想到。”
“可我确实是爱上你了,我知道这不是喜欢,如果只是单纯的喜欢我没必要这样。”穆泠抬起手,轻抚风儿泼墨般的漆黑长发,“那么,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么?我可以对你发誓,要是我对不起你,就算你要杀我,我也不会反抗。”
——你怎么能爱上我,爱上一个时日无多的人?
——我注定逃不出为我的家族牺牲的宿命,所以我终将消失于这个世界,你以为你爱上了我,我便可以摆脱宿命么?
——你爱上的,到底是这个唤作风儿的躯壳,还是作为灵魂的我?
风儿却终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它们只在她心底化作了无声的呐喊。
“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怎么样?”她问,“你会不会根本不记得有过我这个人?”
“不,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我说到做到。”穆泠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为我而死呢,你愿意么?”她接着问。
“就算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乐意。”
“我……”风儿刚想回答,目光却突然僵住了,身体也随之一震。
“怎么了?”穆泠不明所以地低头看着她。
她在黑暗里也能视物如白昼,而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她看得见那个人的脸,她知道的,那是颜璐。
大海翻卷着滔天的怒浪,咆哮如万千兽类。
夜色仿佛沉重的铁幕,从四面八方升起,横亘了整个广袤的天地。
迷漩站在粗粝的沙地上,缓缓转过身,望着身后走来的许霄云。她的目光之中却不见任何怨恨与愤怒,只有一片空旷的静,平静如此时的夜幕。但这样的平静,却让许霄云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迷漩,虽然目光平静,却杀机暗藏,仿佛一柄在鞘中隐隐鸣动的利剑,下一个瞬间就会跃出,锋利的剑刃就会割断自己的咽喉。
“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对你的信任吗?”迷漩的声音比此时的寒夜更冰冷,“许霄云,我可是一直都很相信你的,我以为除了姐姐,我唯一能信任的就是你。”
“迷漩,对不起,”许霄云走近她,低声地说,“可是我们到底不是一样的人。”
“这跟我信任你有关系吗?”迷漩冷冷地说,“这不是你说出那些话的理由,更不是你用这种方式来回报我的信任的理由。”
她望着面前这个少女,这个如同小小少年一般的少女,短发,有些男性化的五官,还未发育出曲线的身材,以及深蓝色的外套和黑色的长裤,她如此熟悉,这是她在人间最信任的人,许霄云。姐姐不能时时刻刻都陪在自己身边,不能时时刻刻都听着自己倾诉,虽然身体和心灵的伤害必须由姐姐化解,但她终究不能时刻都陪伴着自己。在姐姐难以顾及自己的时候,许霄云就是自己唯一的信任。她以为她们可以永远都彼此信任,以为许霄云是自己在人界最后一个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以为自己可以像对待姐姐和小爱一样对待许霄云,可是所有的这些,都只是“以为”罢了。
这个她无比信任甚至依恋的人,最后却用最无所谓的姿态,传播着最恶毒的谣言。
她的信任,在许霄云眼里,早已轻贱如草,不值一提,甚至可以抛弃不顾。
原来在人间,背叛竟然是一件如此轻易的事。
“我知道你原谅不了我,”许霄云别过头去,不敢再与迷漩对视,“但是我跟你还是不一样的……你不知道因为跟你走得这么近,别人都怎么看我。我受不了他们那种眼光,我只是想……像以前一样过正常的生活而已。”
“像以前一样?”迷漩冷笑起来,“过正常的生活吗……可是我看你现在活得也很正常嘛,比我活得好多了。”
“你既然知道我没办法原谅你,那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迷漩眼里突然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杀气,仿佛利剑终于跃出了剑鞘,“想要我原谅你也行,用你的命来偿还我吧!”
她闪电般地出手,两下便制住了许霄云,手腕一转,锋利的引线已经缠上了许霄云的咽喉,那若有若无的透明引线锋利如刀,正在不断勒紧,许霄云面上立刻显出了绝望和痛苦的神色,面目甚至因为剧痛已经扭曲了起来——那锋利的引线勒紧她的脖子,仿佛一把刀一样,她颈部的皮肤被划破了,温热的鲜血缓缓流下来,引线每收紧一寸,割裂的剧痛就强烈一分。
这引线如此锋利,她若是挣扎,不仅无法挣脱,只会让自己身首异处。她抬起头看着迷漩,那双自己如此熟悉的黑色双眸此时一片冷酷的寒冰,宛如极地冰海,漂浮着冷酷的冰山。冷漠与杀意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孱弱的少女显得如同地狱降临的审判者一般可怖。
是的,她是来审判自己的,是来宣判自己的罪孽的。
迷漩刚想用引线勒断许霄云的脖子,却在两人目光相触的一刹松开了引线,那透明的引线收回了她十指上的戒指中。她定定望着自己唯一的朋友,目光剧烈变幻,最后终于黯淡下来,仿佛风暴过后的荒芜,又仿佛在一瞬间彻悟了世间所有的爱恨悲欢。她突然微笑起来,那个微笑许霄云从未见过,那是个苍凉悲怆而又绝望的微笑,苍凉得令她不敢逼视,只属于历尽了伤痛的灵魂。她闭上了眼睛。
许霄云感到迷漩冰冷的手放在了她的两侧太阳穴上,不带一丝杀意,温柔却那么冰冷。她难以抑制地全身颤抖起来,不知道这个杀神一样的少女要对自己做什么。
“你看,我还是杀不了你啊,我下不去手呢——我怎么能杀我最信任的朋友呢?”迷漩的声音里有种自嘲的笑意,“霄云,既然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不能永远都做朋友,那你就把我忘了吧,忘记你认识我,忘记我们做过朋友,这样对你对我,都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啊……”
——这、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忘记我们做过朋友”?
许霄云还来不及思索迷漩用意何在,头颅中便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剧痛,有什么冰冷锐利的东西从太阳穴伸进了颅脑,在大脑中疯狂地搅动切割着,像要把她的整个大脑都绞碎撕裂。那是方才要割断她咽喉的锋利引线,此刻它们在她脑中疯狂地搅动,剧烈的疼痛像要撕裂头颅。她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脑海中那些关于迷漩的记忆,她的面影,她的笑颜,她的举手投足,她的一言一行,自己与她的每一个画面,都被这锋利的引线绞成了碎片,转瞬湮灭不留一丝痕迹。那锋利的引线在她大脑中疯狂搅动着,甚至传递来火焰灼烧般的痛感,似是有火焰在脑中燃起,将所有记忆都烧成灰烬。头颅疼痛得像要裂开,她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却无法挣脱迷漩的钳制,但那彻骨的痛,却越发地强烈和清晰起来。
——迷漩,原来你说的忘记,是这样的“忘记”么?它竟然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
她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要被切断绞碎,这疼痛足以穿透骨髓。当迷漩的手松开时,她两眼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在她失去所有知觉之前的最后一瞬,视线里是迷漩冷若冰霜的脸,几缕红色的光仿佛灵蛇缩回她右手食指上的戒指中,那里,一朵蔷薇盛开,殷红如血。
迷漩看着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的许霄云,心中只剩下了彻骨的悲凉。为她的结局,也为她们最后的收场。她知道,凡人的身躯根本无法承受自己强大的法力,许霄云除了维持生命的植物神经之外的所有神经系统都已经被她的法力摧毁损伤,她除了呼吸、心跳和脉搏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常人的生命本能,活动、思考、记忆,都已与她无关。也就是说,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植物人。
这样的收场,对于两个曾经给予彼此绝对的信任的人来说,像是一种沉默的嘲讽。
她亲手抹去了许霄云所有的记忆,却也让她变成了一个活着的死者。
而在这之前,她们曾经那么信任彼此,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风儿看着颜璐朝自己和穆泠走过来,却反而镇静了许多。她知道颜璐心里一定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而狂喜不已,想着可以扳倒自己这个强大对手——就算自己根本无意成为她的对手。她也知道颜璐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年级主任,还美其名曰“关心同学”。这样的把戏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听到的时候只是嗤之以鼻不以为然,没想到这样的手段,同样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把穆泠推开,依然维持着他抱着她的姿势,然后转头看着颜璐,看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虽然没有快门的“咔嚓”一声,但是她知道颜璐是在把这一幕拍下来。就算夜景模式下人影模糊不清,但分辨出是谁却不是难事。就算照片模糊不清,她和穆泠的身影还是很容易辨认的——尤其是她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全校不会再有第二个女生是这种发型的。
颜璐却并没有走到她面前,她收回了手机,掉头便跑了回去。
“她……会说出去么?”察觉到异样,穆泠有些担忧地问,“刚才我们说的,她都听到了?”
“我不知道,但她什么都看见了,”风儿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感,但这种平静却让人感到刻骨的绝望,“她会说出去,肯定会。”
也许,这就是宿命,既然落入了人间,就注定难逃人间血腥的勾心斗角。
小爱在台灯下填着语文练习上的默写填空,写着写着却心烦意乱起来,渐渐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胸口竟隐隐气血翻涌,沉闷的感觉像是被人用一块巨石压住,喘不过起来。压抑的感觉山一样沉沉压着她,换了几本书都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她索性把所有的课本作业都推到一边,走到窗台前猛地把窗帘拉开,窗外是血红色的天空和落满白雪的城市,东正教堂的圆顶也落满了雪,北方的夜晚格外安静,偶尔有一两声汽车的喇叭声响起,转瞬又归于沉寂。只有纸醉金迷的城市依然披着霓虹妖娆的霓裳,展露着繁华与妖媚。
城市还是那样的城市,可是她却隐隐觉得有种别样的绝望不祥,它充满了这座钢铁之城,从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里弥漫出来,包围了自己,宛如一个绝望的囚笼,又宛如一个不断缩小的幽闭空间,每一面墙都沉沉压了过来,要将自己碾压成一摊模糊血肉。它又像是一种预感,从她们姐妹三人之间的血脉联系中传递过来的预感,而血脉传递来的信息,竟弥漫着令人绝望的恐惧,以及甜腻的血腥。
——怎么可能?这样的预感,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难道,姐姐她们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们不会……
——可这种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窒息的压抑感越来越强烈,头颅中也开始隐隐作痛,耳中更是响起了尖锐的弦音,像要撕裂自己耳膜,小爱只能双手抱着头,紧紧捂住了耳朵,但那尖锐的弦音却还在自己耳中回荡。她不敢喊出声,只能靠着墙缓缓蹲下,恐惧和绝望仿佛风暴中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扑向了她,要将她吞没。对于两个姐姐身上发生的劫难她总是有特别强烈的预感,或者说她有种与生俱来的预言天赋,而这一次,她是真切地感觉到了,那种刻骨的绝望恐惧。
就像是死神站在身后,伸出枯瘦的手臂抱紧了自己。
她闭上眼睛,视线之中竟是铺天盖地而来的血红,宛如血色海洋。而这无边的血海之上,一浪接一浪地翻涌着猩红的绝望,就快要把她淹没吞噬了。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
小爱想要祈祷,想要呼唤,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呼喊的神名。她只能绝望地抱紧了自己,仿佛在那片血红的海洋上抱紧一块浮木。
突然,她的眼前倏地变成了一片黑暗,身子向旁边一歪,就势倒了下去,躺在了被暖气吹拂得温热的木地板上,头发凌乱地铺开在地上,面上已经毫无血色。
耳畔回响的,依然是那尖锐的弦音。
那是不祥的声音,是死神仪仗的号角。
一成不变的周一晨会。
国旗下的讲话和值周总结完毕之后,晨会却没有立刻结束,女校长优雅地走上了主席台,而旁边的学生会主持人则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下面请校长宣读处分通告。”
而风儿和穆泠站在她的身边,却是目光漠然平静,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他们甚至没有多看彼此一眼。风儿的目光向着无物,向着阴霾的冬季天空,向着远处教堂的圆顶,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知道她看的,不是旁边面无表情的女校长,也不是底下窃窃私语的人群。风吹动她的长发,长发如同黑色的火焰一般飞扬跳跃。
“同学们,现在我身边的这两位同学,高一(3)班的风儿和高二(12)班的穆泠,就是警告你们的反面教材!他们昨天晚上晚自习的时间不在教室好好学习,跑到体育馆背后去搂搂抱抱,谈情说爱!学校经过讨论,现决定给予风儿同学记大过处分,取消本学期所有评优资格,给予穆泠同学开除学籍处分,所交学费不予退还!”女校长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宣读这样冰冷的文字更是铿锵有力,声音借着话筒在整个操场反复回荡,激起四千人潮水般的议论。四千师生宛如一锅滴入了水的热油,言语如同爆炸般四散。
“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以学业为重,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女校长的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她转身走下主席台,只留下不绝于耳的,小声的议论。
“为什么只开除那个男的啊?”
“你没看出来?那个女的是初中部梁老师的女儿,梁老师是什么人?物理组的台柱子!校长要想当得安稳,肯定不能得罪这些台柱子,开除梁老师的女儿,开什么玩笑!”
“这两人也太背了吧?谁不知道文星对谈恋爱的就没手软过?居然还被抓了个现行……”
“可不是么,听说还是那女生的同学告诉的学校呢。”
“唉,以后还是小心点才行啊……”
风儿站在主席台上,望着底下聚集的人群。她没有去搜寻颜璐的影子,似乎颜璐也很少来参加晨会,可是周澜根本不管,班级的纪律也一向不是很严明。此时她是受审的罪人,而颜璐却是无比光荣。是啊,一个“把自己将要走上邪路的同学带回了正轨”的人,怎么会不光荣呢?
小爱站在台下,在自己班级的队伍里,定定望着台上风儿单薄的身影。她无法看清风儿的表情,但她知道姐姐一定没有流泪,也不会显得羞愧和无地自容。她只觉得台上那个白衣的少女宛如神话中的殉道圣徒,面对将要到来的牺牲仍一片平静,又如接受审判的无辜者,以平静的姿态直面上苍的裁决。而而唯有她知道,风儿根本就是无罪的,她并没有什么无法饶恕的罪行,穆泠也是,他只不过是对风儿坦陈了自己的想法而已。这样的行为,算是罪行么?最昏庸的法官,也不会把它当做一种罪孽。
她又想起了前世,想起了自己那个当年级主任的母亲。她在处分通知书上签字的时候,是否也是和那个女校长一样,面无表情却毫不迟疑,甚至手都没有抖一下?
那个穿着深色正装,剪着干练的短发的女校长的身影,不知为什么幻化成了她前世的母亲,波浪般的卷发,严肃的金丝边眼镜,以及永远没有笑容的脸。
而她的母亲,却斩断了林慕雪在坠入深渊之前抓住的最后一根树枝,让她朝着黑暗无穷无尽地坠落下去,最终粉身碎骨,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