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梦无边》二月暖

20、第九夜①

　　婚宴尚未结束，我便带着小盛香早早的离席了。怀中抱着从宴上偷偷装回的盛着美食的食盒，乐呵呵地招呼身后的小盛香跟上，这个小跟班，从小便看得顺眼，使得也顺手。

　　想起华天锦那玩世不恭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泛出点点阴郁，那满园子的达官贵人你来我往的嘴脸，怎一个乌烟瘴气，不禁深吐了一口气：那样的地方，早点儿出来果然是正确的。

　　突然想起一件事——“啊！”
　　小盛香被我一惊，脚步怔住，忙转头问我：“师姐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语气是担忧的，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的。
　　我万分懊恼地看向他：“我忘记看新郎倌儿长什么样子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居然连主角儿的样子都没看着……”那孩子明显送了一口气，安慰我：“下回再看便是。”
　　我眯起眼，用抓到偷腥的猫儿的表情看着他，道：“哟，下回？下回他再与四师姐成婚？”
　　面无表情的斜瞥我一眼，不理会我？
　　无趣地摆摆手：“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这婚宴结束，我们自然就要回杳山了，下回，得等到何年何月哦……”
　　依旧是面无表情，淡淡地撂了句：“走了。”便自顾自地拎着他那食盒往前走。

　　可没想到，这下回，却是来得很早。
　　四师姐成完婚了，我们自然是要回杳山的。我这便坐着等师父来与我说：浅浅，我们回家。可等了整整两天，他却还是没有来。
　　之前我虽然躲他，却是因为还有得可躲。此时，倒是根本不用躲了，心里却不安分起来。

　　漫不经心地吃了一口手里的点心，偷偷瞥向对面的二师兄，正撞上他抬头好整以暇看着我的眼神，讪讪地笑了笑，道：“二师兄，你这儿的点心真好吃！”
　　他笑：“我记得，我们几个房里的点心都是一样的罢。”
　　老妖怪二号！

　　“呵呵，今个儿怎么这么得空，不用进宫陪皇上呀？”
　　对面的人终于合上了手中的医书，我瞄了一眼，哟，估计是又个绝本罢，必是从皇宫里得来的。便见他一脸无奈带着笑意道：“浅浅，想问什么便问罢。你再这里支支吾吾的，叫我怎么看得进书……”
　　忙赔上笑脸，问：“二师兄，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啊……”
　　“这个——你怎么不去问师父？”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这两日都没见着他，师父他最近很忙么？”小心翼翼地问。
　　“他没跟你在一块儿么？”二师兄一副怪异地神情，小声地嘟囔，“不会真去陪那什么上官玥了吧……”
　　我脑袋一空，嗡嗡的叫了两声，便再也听不进什么了。

　　第三日清早，终于见着了那传说中的宁王爷华天容。
　　一身明紫色的锦袍，我眼睛一亮，却是没见过竟有人能将这颜色穿得如此温润的。他柔柔地笑开，那柔和的气质便四溢开来，我不禁思绪一转，皇室里竟有如此纯结的一只小白兔，真是难得……
　　四师姐盈盈地立在他身侧，扔是一身的殷红，笑得较从前更加明媚了。俨然一个新婚正得宠的新嫁娘模样，这样想着，不禁暗斥自己：人家不本来就是么……

　　凤黎恭敬地向他俩行过礼，唤：“见过宁王爷，见过宁王妃。”
　　她一见这情景立刻哀下了脸，见华天容微微点头，便忙扶起凤黎：“黎儿——”一声轻唤，眼中已盈满了泪水，凄声道：“不过几日的功夫，怎么连姐姐都不认得了？”
　　凤黎眼神黯然，我有些看不明白，姐姐嫁了这样好一个人家，怎么做弟弟的竟……
　　华天容上前一步道：“秋儿既然嫁给我了，我们便就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今后就不必多礼了，秋儿依然是你姐姐，而我么，便称我一声姐夫，可好？”
　　凤黎微微颔首，低声唤了声：“姐夫，姐姐。”

　　凤秋这才又露出了笑脸，拉着凤黎坐下，含羞地道着，这几日夫婿待她如何如何的好，王府上下又怎样怎样，不时与静坐着喝茶的华天容相视一笑，那般恩爱……

　　除了进门时华天容小白兔向我们点了个头示意之外，便再没有人待见我俩，我撇了撇嘴，便拉着小盛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吃着点心，抿口小茶。
　　半晌，四师姐凤秋便只是与凤黎交谈，眼神扫到我与盛香这边，便又淡淡地扫开。我有些哀怨地想着，小盛香平日里与我们在一处时，也常常这般被无视着，必不好受罢……

　　抬眸，只见小盛香暗暗握紧了拳，我忙轻轻拍了拍他紧握着的手欲安慰他，他抬起头，那眼神，我猛的一怔，从未见过这样的小盛香，那眼中明明燃烧着怒火。可再一眨眼，刚才的怒火却全然消失不见了，只淡淡地看着我，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收了手。

　　凤秋苦口婆心地道着，这凤家产业众多，今后就交代给了凤黎，弟弟定要好好管理才是，切莫给姐姐丢了脸去……末了轻抿了口茶，抬眸问道：“怎么不见师父和二师兄？”
　　问的方向却是向着门口的下人。
　　决定不去与她计较，低头继续自顾自地哀怨地啃点心，美食在前自然是不能浪费的。却听到一声愉快的轻呼：“师父——你来了。”

　　抬头一看，果然是他来了，正要起身，四师姐已经高兴地迎了上去，俏皮地对师父身后的二师兄眨眨眼，道：“师父，二师兄，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我还以为你们把秋儿给忘了呢……”
　　师父笑得暖意融融：“怎么会？”
　　华天容也站起身来，挽过凤秋，笑着道：“秋儿，怎么成了婚还这般没大没小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宠溺，然后向师父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大师，天容奉父皇之命，特邀您参加今晚宫中的宴会，还望大师与几位高徒能够赏脸。”
　　皇宫的宴会？邀请我们做什么？不过师父他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宴会……
　　原以为师父定会拒绝，不想他竟利落地微笑着允了。

　　送走了华天容和四师姐凤秋，我便快步追上师父去。
　　“师父——”
　　前面的身影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我淡淡地笑：“浅浅，有什么事么？”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我看着他面上似乎与之前无差的淡笑，犹豫着问。
　　“怎么？浅浅不喜欢这里么？这才来了几天便想回去了？出门前不还嚷着杳山上无趣，要在这华都玩个够么？”他道。
　　这时二师兄快步走了过来，凑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瞥了一眼我，眼中带着莫名地怜惜。
　　师父听了似乎很是在意，丢给我一句：师父还有事要办。
　　便与二师兄匆匆离去。

　　直到傍晚时宫中派来马车接人时，都不见他与二师兄的人影。我忙叫小盛香去寻，却被那宫中来的一名侍卫拦住，道是师父与二师兄已经到了宫中，此番前来只是为了接我和小盛香前去而已。
　　我闷闷地坐在车里，胸中似被堵了什么东西，憋得慌。
　　小盛香也在一旁安静地坐着，我默不作声，他便也不吐一字，我抬头瞥他，他也直直地看向我。终于，我低低地嘟囔着开口道：“小盛香……”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安静地等我的下一句。
　　“你说——”心头酸酸的，“师父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抿住了嘴。这孩子，不舍得再打击我了吧……
　　继续道：“他是不是嫌我烦了？是不是嫌我资质太差，嫌弃我笨了……”
　　小盛香终于动了动唇，淡淡地吐了句：“是不怎么聪明。”

　　我就知道……心中的委屈一下子蔓延开来：我从来都不聪明，练功夫练不到师兄们的半成，做菜不如六师兄，长得又不是天资绝色，做事情还又任性又自以为是，总给别人添麻烦。可是记忆中是谁曾对我说的，他的浅浅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说他的浅浅只要想着他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去管……

　　越是接近皇宫，外面的声音就渐渐得变得不那么喧哗了。

　　终于，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道是宫门到了，须得下车步行。

　　我抬起头，使劲地眨巴眨巴眼睛，将那快要溢出眼眶的液体憋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浅浅，别垂头丧气的，加油。然后，掀开帘子轻盈地跳下马车。

　　一抬头，迎面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正愣愣地看着我，半晌终于恍过神来，微斥了一句：哪家的野姑娘，真真不识礼数。便轻蔑地瞥了我一眼，转身走进了宫门，态度甚是傲慢。
　　跟在我身后跳下马车的小盛香眼神露出不悦，我却不以为然。暗暗地激动着：唔——这才是电视上演的那种官家小姐么，来了这么久，总算是见识到了。

　　从前一有长一些的假期，我就会拿出打工赚的零用钱四处去旅游一番，几个古都的宫殿都曾见过了，自然不会对眼前的宫殿产生特别的新奇之感。只觉得这长路漫漫，已经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晚宴设在御花园，待我和盛香到达时，该来的已经差不多都来了，不该来的似乎也来了，一见着一脸玩世不恭的华天锦，我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