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
-
空山新雨后，溪流顺着岩缝淙淙流下，隐秘的碎石小径湿漉漉的有些滑腻，不知名的鸟儿躲藏在枝叶间啾啾叫着。
莲卿提着打了两个结还是摇晃在脚踝处的长衫，小心翼翼地跟着前面的蓝色身影。明亲王看似儒雅，身体素质却好得惊人。莲卿虽然拳脚功夫不济，好歹耳濡目染了十多年，岛上的武功和轻功以及内修心法都涉猎过，在登上山顶时仍然累的气喘吁吁，而眼前的男人，却依旧气息平稳，言笑晏晏。
一座素雅的青瓦白墙小屋坐落在山崖边，屋外植满了翠竹和鲜花，四面的墙壁都有巨大的雕花镂空窗户，却没有安装窗扇，阳光从四面八方涌进房间，山间清风吹拂着雪白柔软的绢纱，屋内中央摆放着页岩雕刻的石桌，紫檀古琴、乌木棋子、黄梨木茶几一应俱全，足以彰显主人的风雅品味。
看到莲卿张得圆圆的嘴巴，明亲王笑着摇了摇头，带她走进去坐在蒲草和香附编制的蒲团上。
“莲卿，喜欢这儿吗？”二人下了一会儿棋，莲卿感觉王爷让了她好几次自己却还是屡战屡败，不禁有些泄气。王爷提议休息一下，起身走向靠墙的木柜，一面在一堆瓷瓶中查看一面问。
“喜欢！”莲卿欢喜地点点头，“王爷，都说您是天下第一君子，先前臣还不解。现下脑海里全都是小时候读《诗经》时见过的那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王爷的耳朵后面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粉色，他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得拿着瓶子坐了回来。莲卿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上，好奇地望着墨色的瓷瓶。
“去年夏天用山后碧池中的莲花酿的清酒。”注意到她的目光，王爷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只此一小瓶，留给懂花的人喝。”
咕咚——莲卿咽了口口水，忽觉唇干舌燥，坐立难安。上次醉酒的那副德行已经被王爷看过，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这酒不烈，且只有这么一小瓶，莲卿没关系吧？”王爷看到她慢慢往后缩的样子，忽觉眼前的小书生有趣得很。
一小口都不行啊——莲卿心里叫苦连天，眼珠滴溜溜四处乱转，查看周围有没有莲花种属的植物，发现只是些旱地的花草后，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王爷亲自酿的酒，全天下也没几个人尝过吧，莲卿何其有幸，怎能错过好机会。”
于是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一面聊着今年的花事，一面喝光了一整瓶清酒。酒味绵薄，酒液清亮，沁着淡淡的莲花香气，莲卿硬着头皮喝了三杯后觉得从未喝过如此好喝的酒，又加上无所顾忌便放开了喝。南疆的酒都是酒色越淡度数越低，莲卿根本不知道北方的清酒后劲很大，没一会儿就醉的东倒西歪。
“李太白说金樽清酒斗十千，臣，臣觉得不及，不及王爷这酒三分。”一面打着酒嗝，一面指手画脚侃侃而谈的莲卿，双颊和耳朵都变成了粉红色，几绺发丝因为她摇头晃脑的动作从束发的绸带中滑出来，耷拉在脑袋边。
这点酒对正常的男人来说不算什么，尤其是明亲王这种自小喝过无数名酒的人。他背脊依然挺得笔直，端坐在蒲团上，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臣子几杯酒下肚就醉的不省人事。
“上次还以为你喝了好多酒，原来莲卿的酒量真的很小。”王爷把莲卿手中抓着的酒杯抠出来，扶她坐到一旁靠墙壁的长榻上。
“咦，王爷，你是王爷啊。”莲卿歪在长榻边上，怎么也不肯躺下，王爷只好左手揽着她的背，右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放倒，结果刚想松开手，她就拽着王爷的袖子蹭蹭蹭又坐了起来，然后双臂一捞，紧紧抱住王爷的腰，脑袋还蹭来蹭去。明亲王全身一震，心头划过一丝一样的感觉，他从未被人如此调戏过，想甩开莲卿却发现她缠得死紧。
“王爷，你知道吗，上次章台夜宴其实好危险的。”莲卿闷在王爷腹部，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王爷只好俯下身去听。
“上次那个姑娘，别看她长得漂亮，她可是玉面鬼娘啊。”莲卿还在无意识的胡说，听到这个名字，明亲王本来无可奈何的表情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严肃神情，但他并没有惊动莲卿。
“莲卿，莲卿不忍心看她伤害王爷，王爷你这么，这么好，莲卿从小到大，除了子皙就再也没见过这么温柔的男子了。温柔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因为子皙是很好的男人，是我哥哥。”说道哥哥，莲卿一直刻意压抑低沉的声音忽然变得娇憨清脆，明亲王不由的一愣。
“可是，可是就连子皙也不知道我的秘密呢。”莲卿又蹭了蹭，脸颊硌到王爷腰带上的玉扣，不舒服的哼哼唧唧。
“什么秘密？”明亲王用循循善诱的语调问道，眼神中混合着复杂的情绪。
“莲卿，莲卿是女孩儿啊。义兄，两个义兄都不知道呢，没几个人知道，哈哈。王爷也不知道呢。”
听到这，明亲王平静无波的脸上泛起一丝小小的涟漪，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莲卿感觉到轻缓的触摸，舒服的更加使劲的蹭了蹭。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抱着僵持了许久。明亲王将二人认识后的情景反复思考，终于明白了那些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例如莲卿身上明明不是百脉莲花香却给自己一张百脉莲的方子，想来那便是女儿家的体香吧。思及此，他才意识到鼻尖一直浮动着一阵奇异的清香。
窗外光线越来越暗，不能再耽搁了。将莲卿唤醒看来是不太可能。明亲王撩起宝蓝色袍子，将怀中瘦小人儿打横抱起，提气几个飞纵跃进山林，片刻便奔到临近山头的一座寺庙。
缺了两颗门牙的小和尚慧清正在斑驳的院门外埋头扫地，今日清晨明明已经打扫过，可是慧能师兄偏说还有很多落叶，不扫完不准吃完饭。
林叶间一阵响动，慧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敏捷得四处查看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正准备继续低头扫地，蓦地一个蓝色身影从天而降，堪堪落在院门外百级台阶的中央。暮色深深，慧清眯着眼睛也没看清来者面容，只好放下扫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明亲王抱着莲卿不便行礼，只好微微弯腰，朝院门恭敬得一拜，才开口道，“慧清小师傅，我是杨阙，今夜欲寻星月大师说禅，请为我开门吧。”
慧清听到来者声音，眼睛一亮，立马卸下架子欢天喜地得跳下台阶，“杨阙哥哥，你好久没来啦。”走到近前，看到杨阙怀里脸蛋红红的莲卿，好奇地问，“这位施主看起来不太舒服啊，他是谁啊？”
“阙的一位朋友，身体不适，我看已经来不及下山，只好暂住在灵隐寺。”
灵隐寺，创建于东晋咸和元年。当时印度僧人慧理来到盛京京郊，看到这里山峰奇秀，认为是“仙灵所隐”，所以就在这里建寺，取名“灵隐”。灵隐寺全盛时期，有九楼、十八阁、七十二殿堂，僧徒达三千余众。后经历朝代更迭依然香火旺盛，至前朝武帝时，时任灵隐寺方丈的星晖大师认为佛门之地应保持清幽宁静，遂作出退隐山林的决定，毁掉上山路径，拆除峡谷间索桥，阻止行人擅入。偌大一个寺庙，几乎在一夜间就销声匿迹。而杨阙，则是在少年时肚子攀山游玩时发现了寺庙，遂常来听方丈说禅，并在临近山头建了雅室。
慧清领着杨阙进入禅房，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莲卿放在素布床铺上，才悄声道，“方丈师父在药师殿坐禅，杨阙哥哥你先在这等候片刻，慧清帮你们去取些斋饭茶水来。”杨阙笑着摸了摸慧清的光头，看着他蹦蹦跳跳跑出去。
回身将古木桌上灯盏调暗一些，杨阙坐在室内一把椅子里，看缩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莲卿。除去皮肤有些暗黄粗糙外，其实莲卿五官皆清秀灵动，只是她惯常一本正经又不言不语，一副木讷样子，才教人无所觉。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8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