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一朵》刘小备

8、最不济，还能白嫖一夜

　　“怎么那晚河里姐的勇气魄力还有游泳技术你还没见识到？”
　　水杉呵呵笑了两声，外卖点好，手机放下。
　　就两个人吃饭，水杉点了一份全套的海底捞。
　　“大夏天的吃火锅，还点这么多，你倒也不用这样展示你们有钱人的做派。”
　　“这确实不是什么有钱人的做派，纯粹是因为……这样会吃得慢一些，吃得时间长一些，吃到这个夜剩下的少一些。”
　　“说起来，咱们萍水相逢，你也不必跟我卖惨，我会从河里捞里，但不会从生活里捞你，我没那么伟大，也没那么厉害！”
　　“你看看你这个人，一点儿情调都没有，你要是真对我这么防备，还留下陪我吃火锅？”
　　“喂！是为了宠物客栈！”
　　“好好好，宠物客栈！我率先入住！祝老板生意兴隆！”

　　第一块牛肉片从火锅里被火玫瑰捞上来的时候，屋外忽然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滂沱大雨。
　　天气还是有些闷热，这季节的雨没有道理的，云堆到哪里就在哪里落脚，天气越热落脚的动静越大，小孩子发脾气一样的，非要出了这一口气才畅快。
　　“我车停得比较远。”火玫瑰听着雨声说。
　　“那巧了，我这里没有伞。”
　　“那等雨停吧！”
　　“那要是下一夜呢！”
　　“那我就不走了呗！怎么？你怕我？也是，你现在一个残疾人，我要是对你做点什么，手到擒来，腰子肾也都值得钱，最不济，还能白嫖一夜。”
　　“哇，哇哇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
　　水杉说着一把抱住靠在桌边的自己的拐杖，看起来娇气又无助。

　　火锅吃起来确实很慢，但雨也下得没有尽头，火玫瑰索性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地吃着。
　　“我这里其实还有点酒。”水杉说。
　　火玫瑰看了看水杉，虽说腿脚不便，但好歹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随时想去死的男人，一个不想活的男人随时可能会不顾法律道德人伦等等的约束做出一点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在他的生存欲不稳定的时候还是不要冒险。
　　说起来，确确实实是萍水相逢。
　　怎么敢就在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情况下喝酒？
　　“我不安全，我是说，我对你不安全，我喝了酒说不定真的摘你腰子。”火玫瑰吓唬水杉。
　　水杉微微一笑，说：“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提议。”
　　“有时候想想真的是天生的不公平，天生的男女有别，没办法抹平。比如这样的夜晚，你就可以大胆地提出有酒，你安心地和一个你并不怎么熟悉的人吃饭，你希望这顿饭的时间长一些，你也一点儿不担心我留下来你怎么办。但是对我而言，简直就是在赌，要不是你伤了腿缩小了我们力量上的悬殊，我赌都不敢赌，毕竟你说的什么投资我是一分钱也没看到。”
　　水杉拿出手机，说：“对了，加个微信。”
　　微信加上后水杉发过来的第一条信息就是转账二十万。
　　“你什么意思？收买我？”火玫瑰本想说你该不是要收买我这一夜，但转念又想，别管贵贱，给自己定价就很对不起自己。
　　“你不是说一分钱都没看到吗？先给你这些，在没有任何合同或者协议的保障下，我愿意相信你。我无条件相信你！真的！你可以不信我，你信钱就行！”
　　“其实我也不信钱的！”
　　火玫瑰不是说假话，她这些年拼命工作挣钱，一是要活着，二是想给自己一个家，她一开始以为找个人结婚会有家，后来以为买个房子会有家，至于钱这种东西，在她心里就是个工具，但是问题是这么多年了，钱并没有买到她想要的东西。
　　比如她的父母，当初就算有钱，能让他们活过来吗？
　　比如家，是有钱就能有的吗？
　　比如爱，能不能论斤称？如果能多贵她都买点。
　　最最让她苦恼的是，她在离开星光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年她都没有好好爱过谁，以前拿星光当男朋友那样的爱，结果星光也没了，她不知道爱谁，她觉得她不会爱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能好好地谈一场恋爱？
　　恋爱这东西，你说它重要吧，它也不管饱，你说它不重要吧，有时候心口的风雨它也真能挡一挡。
　　所以钱不过是给火玫瑰提供了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必要的安全感。
　　除此之外，她没觉得还能信钱什么。
　　看看水杉就更知道钱不可信了，他虽然一看就不是家财万贯的人，但是确实也有不少的积蓄，然而钱并没有让他更想活着，他还不是一头跳进了河里？
　　“信不信无所谓的，但是你得有。这些就当做前期的投入，后面缺了再说，我没别的意思，虽然你不信钱，但是总归是比信我多一些。这个钱就当是在你心口压一压，让你踏实一些。”
　　火玫瑰也没客气，收了钱。
　　火玫瑰收钱的时候才注意到水杉的头像是个姑娘。
　　“前女友？”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这寻死觅活的，大概是情伤，那就是已经分手了，而你还用着她的照片当头像，念念不忘，很符合你当下的状态了。”
　　“看来你也不是一直聪明。”
　　“那是什么故事？”
　　“给我爸妈看的，他们催婚。”
　　“那这姑娘是谁？”
　　“她去年过世了，在美国……算了，反正我也没办法带她给我妈看，不如你照片借我用一用。”
　　水杉说着就去翻火玫瑰的朋友圈。
　　“怎么一张自拍都没有？还三天可见！你这个人防备心很重啊！”
　　“这算什么防备心？不过是简单的专注当下，不回头多看一眼而已。”
　　“哈哈，你真会自欺欺人，三天可见可不是对你自己，你自己想回看到哪里就回看到哪里，三天可见是别人看不见。”
　　“那别人有什么必要看我的过去？认识当下的我就好了。”
　　“那你还问我有什么故事？”
　　火玫瑰撂下筷子，歪着头看着水杉，无话可说。
　　“真是多此一举，你头像就是你自己的照片，我照抄就行了！好！搞定！”
　　“你这样会不会对人家死者太不尊重了？人家不在了你就拿着人家的照片招摇撞骗，现在把我的照片换上去，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水杉埋头吃了一口肉，咬了下后槽牙，然后眼睛也不敢看火玫瑰，盯着面前火锅里翻滚的水花，说：“我暗恋了她十五年，从高一开始。高中毕业后她出国了，我们一直有断断续续联系，偶尔她回来也会同学聚餐，直到去年初，因为疫情，她父母也希望她回国，她决定回来，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我就跟她表白了，我以为这辈子没机会呢，然后她发了那张照片给我，笑得很灿烂，说国内见！结果两个月后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水杉说完抬头看着火玫瑰，浅浅一笑，说：“你看，人真的没有办法真正的完全的摆脱过去，回看不回看，它都在那里，在你心里。”
　　可怕啊，火玫瑰想，这是永远也不可能被推翻的白月光啊，这种杀伤力不单单是给后来人的，最主要还是给水杉自己的，这一生，白月光会成为心口的一团雾，吹不散揉不开，雾里藏针，扎的第一个人永远是水杉自己。
　　难怪他不想活了。
　　“但跳河和她关系不大哈，只能说有诱因，但充其量占了一分，你别多想，这样才是真的冤枉人家了。”
　　“你也挺聪明的！”火玫瑰没想到水杉真的说到自己心里的那点算盘了。
　　“不聪明能一路顺风顺水哗啦啦地挣钱吗？我有时候真的会多想，所谓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投资搞项目也算是赌，所以我是反过来的，这么些年，就真心实意地喜欢过这么一个女孩，我也没有一棵树上吊死的想法，奈何她在国外那么些年我就都没遇到一个心动的……哎，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我妈，她说我不想结婚很正常，毕竟还年轻，但是我长期不谈恋爱肯定有问题，给我上过各种手段，我就说我女朋友在美国呢，她说我骗她，后来终于她要回来了，我换了头像，正儿八经地给我妈介绍，终于让她信了，后来又告诉她女孩去世了，她就再也不信我了，说我本来就是遍故事高手，现在把手段用在她身上了，哎，我已经被她围追堵截几年了，今年尤其严重，我真的受不了了。你能想象吗？有一天你在你自己的床上躺着，一睁眼，床前两个白大褂一个你妈，你已经被绑起来了！说要给你检查。”
　　水杉说到这里无奈地笑，然后去锅里捞肉。
　　“我不能想象，我没有妈妈。”火玫瑰冷冷地接了一句。
　　两人忽然都沉默起来。
　　屋外雷声已经消停，雨声不真切，屋内的火锅声音倒是汩汩入耳。
　　人间的悲喜，似乎都有相似的源头，像黄河像长江，从源起，却哺育万万里的大地，大地上生出的每一棵草每一朵花，都有不同的名字。
　　火玫瑰心里忽然闷得很，她知道水杉太多事了，从救他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水杉人生的深处游来游去，她不喜欢和别人相处得这么深，这让她透不过气。
　　因为从十八岁开始，她已经习惯了有人随时离开，关系随时斩断，那么在此之前，就不要过深地捆绑，越深，拉扯得就要越用力，断开的时候也越疼。
　　这对她是一种自保。
　　靠着这种自保，她风风火火无所顾忌地活着，看起来洒脱自由。
　　“我改变主意了，我等下吃完还是回去。”火玫瑰说。
　　水杉没说什么，自己的故事看起来挺吓人的，把火玫瑰吓退了。
　　这时候唐小周打来电话问火玫瑰什么时候回去。
　　“还在下雨，等雨小一点吧，我没带伞，现在在水杉这里吃火锅。”
　　“李币说他去接你！”
　　火玫瑰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如果雨一直不停，今晚难道就真不走了吗？
　　雨确实一直没停，但李币的车到了。
　　可是他进不来。
　　“你们这片区域被封了！听说要一周啊！现在只能进不能出，如果我进去就要呆一周！怎么办？你看我方便进去吗？”李币给火玫瑰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