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梦无边》二月暖

18、第八夜①

　　未婚夫，未婚夫，未婚夫……

　　这三个字在脑袋里盘旋了半天，挥也挥不去，莫名地就被这么个连相貌都不知道的男人占去了我名下未婚夫的地位，这可不是单单三个字的事儿。
　　虽然立刻就回了封邮件过去，说这早已经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我俩尚未见过面也不知道究竟合不合适，不如这事儿先就此作罢。想了想，又添了句，其实我已经有了意中人。又想了想，还是删了。

　　一边思量着，手里也不停歇，再低头时，唔——二师兄早上送来的那束花儿，此刻已经成了一束花突突了。可怜的花儿，我错了，心里默哀了两下，讪讪地将它插回瓶子里，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不该删了那句的，万一他不死心怎么办？也不对，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看上我呢？肯定是他妈妈逼迫的，都什么年头了……还是他真的看那张照片就看上我了……不可能不可能，那张那么丑……唔——到底咋回事儿么……”

　　面前突然冒出个圆乎乎的小包子脑袋：“师姐，一早上的，你又在嘀咕什么呢？”
　　“啊——”胡乱地甩起脑袋来，“烦死啦烦死啦烦死啦！”
　　“走，小盛香，陪我逛街去！”一把揪起他的袖子拉着就往外走。

　　刚走到花廊，便看到远远地一个浅紫色的身影从那头过来，一把将身后的小盛香揪出来挡在前头，转身就往回跑。
　　“浅浅……”浅紫色的身影飘然而至，一下便挡住了我的去路。

　　低低地唤了声：“姐姐。”便心虚地低下头，不住地搅着手指，躲两天了，我容易么？
　　他沉沉地看着我，眼中明显的愠怒：“上次不是说了，不许再叫我‘姐姐’。”见我的头低得更下了，微缓了缓语气继续道：“还是叫我师父吧。”
　　委屈地撇了撇嘴：“哦。”
　　不能给他丢脸，所以不能与他相恋，如今，却是连妹妹都不让我做么？心里酸酸的，憋屈得很。

　　见我应下来了，才转头问盛香：“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忙偷偷给一旁的小盛香使劲地眨巴眼睛，乖盛香，好盛香，可千万别说出来啊，一会儿我们成功溜出去了，姐姐给你买糖吃！
　　“师姐说要去逛街。”小孩子很是没有心计，连眼色都不会看，一溜口便说了出来，还无辜地向我回眨着眼睛，敢情他以为我这是在与他眨眼睛玩儿呢？
　　“那便一起去吧。”师父道，神情很是愉快，“正好把过几日你四师姐出嫁的礼物给准备准备。”
　　小盛香不知为何，也愉快得很。我忍不住掐了他一下，心里暗道了声：小叛徒！

　　四师姐的出嫁之日就在几日之后，这礼是一定要备的，但师父说了，宁王府里什么宝贝没有？宁王大婚谁敢不备着礼？所以呀，我们师门出一份礼就够了。我听了倒也乐意，一来对这个四师姐带着明显的同性相斥之感，逆着心思准备礼物总是有些别扭，二来也省了自己的麻烦。

　　于是，师父他老人家在那珠宝店里左挑挑右拣拣时，我便拉了小盛香在门外一个书生的小摊上看扇子。
　　小家伙看上去颇为好奇：“师姐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看这种扇子，这不是男子用的么？”
　　轻敲了他的脑门儿一下：“我是在给你挑好不好？”这孩子，怎么最近越来越觉着他有些缺心眼儿呢？难道是二师兄那会儿说的，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

　　“我一个行医的，似乎也用不着这些个东西。”小家伙回得特别老实。
　　决定先不理这个木头小子，继续挑拣着，半晌，终于挑中了个正面是幅梅花图，反面空白的折扇，问那书生：“这面可是能题字？”
　　“正是。”
　　“那便给我提一个吧。”
　　“姑娘想提什么字？”

　　“花——无——缺。”想也未想便开口答，“花——花朵的花，无——有无的无，缺——阴晴圆缺的缺。”
　　看着已成的折扇，心里乐滋滋地开了朵花儿，花无缺，花无缺，多好啊……

　　“啪——”地将已题好字的折扇打开，作势在身前摇了两下，道：“好看不？”
　　小盛香看得一愣一愣的，回答道：“好看。”
　　潇洒地将扇子收起，塞进他手里：“给你了，拿着。”
　　小家伙一下耳朵就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接过扇子：“师姐，其实——我也用不了这个东西，让你破费了。”

　　我将钱付给那书生，苦口婆心地开始教育小家伙：“破费什么呀，这个叫投资！你呀，可别像二师兄那样一把年纪了也娶不到媳妇。你看呐，这华都里的公子们都会拿把折扇呀什么的，这叫气质！以后呀，你也拿着，遇到喜欢的姑娘家就对着人家摇两下，然后微笑，点头，师姐我保证，那姑娘的芳心呀，就一颗一颗地往你这儿抛了！”
　　说完，便见小家伙的脸噌的一下红透了，面上害羞得紧，手里却将那扇子宝贝似的收起来了。心里不禁乐了，这孩子，还算是孺子可教的！

　　“原来这小小的折扇还有这般的用途啊！”耳边突然凉凉地响起那熟悉的声音，气流呼上来，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一转头，便见到那张倾城倾国的脸。顿时在心里来了个八度高的尖叫，踉跄地退到小盛香身后。
　　怒瞪着他：“师父您老人家哪儿用得着这东西呀，还嫌您招惹的花花草草不够多呐！”
　　刚出口，便后悔地捂住嘴巴。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哎，这嘴巴，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呢……小心地向他瞥去，却见他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未见丝毫的生气。
　　怪怪的……我小声地嘟囔。拉起小盛香就走。

　　躲躲藏藏，总也算到了四师姐凤秋嫁人的吉日了。

　　宁王爷迎娶凤家家主凤秋为正妃，是此时华都上下头等热闹的大事。

　　一早，从安国公府外一直到宁王府的街道中央均被禁止行走，卫兵们从这头排到那头，地面上洒满了红色的花瓣，看热闹的百姓们围了一层又一层。越是接近吉时，人便越来越多起来。师父他老人家需要待在安国公府里等着四师姐的行长辈之礼，但我却不用，这样的热闹，自然是不能错过的。于是一大早，我便拉起小盛香往外跑，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找了间位置极好的酒楼，在二楼临窗的位子坐着，点两个小菜，边吃边等着一会儿看花轿。

　　小盛香确实乖巧得紧，自那日后，便一把折扇不离手，到哪儿都拿着，也不正经地打开耍个帅什么的，只小心翼翼地拿着。乖乖地陪着我坐着：“师姐，我们为何不直接在府里看，不是能看得更仔细些？”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待在那儿呀只能给人家看了热闹去，你看这处，风景多好，一会儿有什么热闹都能尽收眼底！”惬意地站窗台上往下望，吉时快到了，人挤人的，远处渐渐能听得见鞭炮的声音，夹杂着喜乐和喧闹声，忙向小盛香招手，“快来块来，小盛香你别老呆坐着，花轿快来了。”

　　远远的那大红的花轿便过来了，八抬的豪华大轿抬着，四角边上各跟着一名俏生生的侍女沿路向两边的人们不时地撒着金银的小豆子，引得人们一阵又一阵的欢呼，看得我直揪心，活生生的小金豆子小银豆子就在我眼底下呀，我怎么就选了个这样看得到抢不到的地儿啊？等我飞着胡噜过去，早被人抢光光的了！

　　耳边突然一热，酥麻感登时传的我全身一颤，下意识地反应过来就往旁边跳，这一跳不要紧，直接就落到来人的手里，心里暗叫不妙。
　　“浅浅，怎么不下去抢豆子？明明眼睛都看直了……”
　　一面小心翼翼地试图从他臂下逃脱出去，一面答：“那么多人，哪儿轮得到我呀？我才不下去给他们当人垫呢！”

　　他倒是也没有为难我，轻易地便逃脱出来，他今日换了件月牙白的锦袍，玉冠束发，一缕青丝不安分地落在颊边，衬得那绝色的容颜，唔——愈发的祸水了！别过脸去，不看他那张祸水脸……
　　一旁的小盛香问道：“师父您不是要受四师姐的行长辈之礼的么？怎么会在此处？”
　　“不过是受个礼而已，受完了我便出来找你们了，”微笑着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老远就看见浅浅站在这头对着那堆豆子万穿秋水了，怎么？缺钱了？你那些个宝贝呢？随便哪个拿出来都能比那一篮子豆子都值钱了，用得着在这里稀罕那些个小豆子么？”

　　不满地嘟起嘴，这厮怎会懂得这其中的乐趣？
　　我回：“这平白无故得来的和我那些怎么能是一样的感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谁会不喜欢呀？”
　　小盛香面无表情地在旁添了一舌头：“师姐那些不也是平白得来的么……”
　　瞪他，小家伙大了便不与师姐亲近了，胳膊肘尽往外头拐……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可算见识了凤家的家底之阔绰，豆子虽不大，但一个捡回去也是值上些钱的，若是金的便更不用说，更别提这一路从安国公府撒到宁王府，半个华都绕过来了，数目委实不少，四师姐这人嫁的可真算是出尽了风头了。
　　正估摸着这到底该撒了多少黄金白银的，这头却被师父他老人家打断了：“你若真喜欢，下回我让他们弄来一篮子都给你撒着玩儿，可好？”
　　无奈地瞅他一眼：“谁说我喜欢撒着玩儿了？我就是看个热闹而已。”
　　“那，我们便去王府看热闹去罢，估摸着差不多该行礼了，我们此时去，还来得及。”他忽而对我莞尔一笑，“浅浅也可以看着熟悉熟悉，以后，总要嫁人的。”

　　我脚步一怔，以后——总要嫁人的……